冯保出东暖阁,急速回到司礼监值房。
提笔代朱翊钧准备写谕旨时,却突然发现这道谕旨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写,尽管有章可循。
因为瞧皇上的意思,显然是不同意张居正回家守制。那么,这谕旨该如何措辞……
……
此时的张大学士府一片缟素,张居正与家人、以及所有家仆全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客堂也被临时布置成灵堂。
司礼监的一位秉笔太监,带着掌印冯保写好的谕旨,受皇上朱翊钧之命,赶到纱帽胡同传旨。
听说皇上的旨意到了,正在灵堂哭祭的张居正慌忙让其他人全部回避离开,只留下自己接旨。
传旨的秉笔太监张望着客堂中悬挂的一道道挽幛,也感觉鼻子酸酸的,险些哭出声来,但他强忍着,从折匣里取出圣谕,对跪着的张居正念道:
“朕今览吕调阳、张四维二位辅臣所奏,得知先生之父已辞世十日有余,哀痛良久!先生哀痛之心,当不知何如也!
“然,天降先生,非寻常者比。先生承先帝所托,辅朕冲幼,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实乃自古罕有。
“然,朕仍年幼,先生当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如此,朕幸甚,朝廷幸甚,天下幸甚。钦此。”
谕旨两个“然”,两个转折……
颇有深意。
无疑,这是冯保精心熟虑的结果。
传旨的秉笔太监刚一念完,张居正便伏在地上痛哭。
皇上朱翊钧这么快颁旨抚慰,让张居正大为感动。但更为感动的是,皇上在谕旨中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尤其是“勉抑哀情,以成大孝”这八个字。
为国为民,以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方称之为“大孝”。“这不正合我的心意吗?”张居正暗自忖道。
秉笔太监此时并不知道张居正复杂的内心活动,但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出言安慰道:“请张先生爱惜身体!张先生这样哭,若皇上知道了,又不知会多么难过。”
听了这话,张居正止住抽泣,从地上撑起身子,缓缓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传旨的秉笔太监恭恭敬敬把圣旨送到张居正手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先生,冯公公还让小的禀告于你,他决定让皇上接见吏部尚书张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见他作甚?”张居正抬眼问。
“应该是为先生守制的事吧。”传旨的秉笔太监满脸都是讨好的神情,“冯公公是想建议皇上让张瀚出面慰留先生。”
张居正听了,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自昨夜接到噩耗,想着自己便一直在极度的悲恸之中。但哀恸归哀恸,痛哭归痛哭,他仍不忘考虑这个突然变故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按照规定,他必须立即回家“守制”,而不是在自己府邸的客堂里哭祭就算完事儿。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得马上离开北京。
时间是三年,三年,三年。那么他呕心沥血推行的万历新政,毫无疑问就会半途而废。
尽管。
也许。
有别个接替。
可内阁其他两位辅臣,吕调阳或张四维,真的行吗?有自己那般魄力和决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