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当然暗自高兴,只是担心这样一来,会加剧自己与朱翊钧的矛盾冲突,不见得是一件庆幸的事。
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皇上,我记得先帝隆庆皇帝在世时,曾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样公开评价过高老:‘通海运,饬边防,定滇南,平岭表。制降西虏,坐令稽颡以称藩;威挞东夷,屡致投戈而授首。盖有不世之略,可建不世之勋;然必非常之人,斯可济非常之事。’这些话不可毁灭,已被史官们一一记下,将永远载于史册。”
“皇上怕向世人交代不清,为什么交代不清?其实只需一句话足矣:不可否认高老威权自专,所以罢黜他的首辅之职,可也不能因此而对他全盘否定,必须承认他取得的功绩。相反,若皇上不向世人交代清楚,岂不是打了先帝的脸?”
“皇上的意见,微臣该当依从,可微臣也是为了皇上好。高老威权自专,只是他的脾性所致,并没有威胁皇室。天下人皆知,高老慷慨有为,公忠任事,对朝廷绝无二心。位重本多危,功高本招忌,偏偏高老谋身近拙,无论皇上承认与否,高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和政治。”
“正如张先生所言,皇上对那段不愉快的过往何必耿耿于怀?人无完人,孰能无过?不能因为高老的两分‘过’,而刻意抹杀他的八分‘功’。如果皇上既往不咎,以宽容仁慈的心去对待高老,必定赢得天下人的盛赞。还望皇上三思。”
由于朱翊钧消停下来没有吱声,所以水墨恒这一大段话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只是,说完,场面凝滞了一会儿。
“钧儿,你认为呢?”李彩凤问。
朱翊钧没有搭话。
“冯公公,你意见如何?”李彩凤接着又问冯保。
“回太后,老奴,老奴……”冯保支支吾吾,一时语促,竟不知如何措辞,为难得想哭……
他与高拱斗了十几年,对高拱谈不上一丝好感,当然不同意水墨恒的提议;可水墨恒刚才那一番话,有理有据,公私分明,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所以,冯保暗自琢磨:“关键李太后虽然之前表过态,可并不代表眼下。她是精明,但在这个妖孽面前,一向没有抵抗力,还是顺着她安全……”
“冯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又没其他大臣,与咱们几个你还介意什么?”李彩凤催道。
“是,太后。老奴以为,万岁爷的担心有道理,可水少保说得似乎也没错。恕老奴愚昧,不知站哪边。”尽管冯保一改之前坚决反对的态度。
可水墨恒并不买账,心里头反而责骂起来:“这个老头儿,滑泥鳅一个,分明首鼠两端,在等李太后的主意。”
李彩凤稍沉吟片许,缓缓言道:“说心底话,我对高拱的印象一直不好,可他为朝廷做的事有目共睹。既然钧儿和冯公公都拿不定主意,那不如这样,钧儿回去召集一次廷议,若赞成的人多,就按先生说的办。”
水墨心中大喜,暗赞道:“这个办法好!你真不愧为人中凤凰女中豪杰啊!”
本来,你持一端,我持一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交给朝中重臣,让他们评判,这样最公平。
“可是,娘,若廷议,孩儿必无胜算。”朱翊钧愤愤不平地吐出几个字,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
李彩凤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语气中夹含着几分威严:“钧儿,要知道你是皇上,需代表天下人心所向,而不是争强好胜死要面子。若廷议结果都赞成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那咱就得抛开个人恩怨准奏。况且自古帝王少私事,切不可违背官心和民意,这才是明君之道,你懂吗?”
水墨恒激动万分,冲李彩凤投去感激、崇拜的一瞥,感觉她身披霞光,这一刻真如观世音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