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见到剑意时,虞兮枝便觉得他或许真的会来。
可就算心里有了点预期,但真正见到他时,巨大的欣喜感还是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远远看着他,带着明亮到抑制不住的笑意,像是忍不住般,她又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谢君知。”
第二声分明不大,谢君知分明只能看到她的口型,但他却觉得,他也听到了。
传讯符来来回回那么多遍,也依然比不上这样真正用双眼看到她的样子。
八意莲花塔中,虞寺还在愕然看着窗外,那和尚说了之前的话后,他本能地并没有相信,然而虞兮枝已经战了这么多道雷劫,他也在雷光闪亮的须臾中看到了这么多次与她缠斗的塔灵黑影。
白雨斋的镇派之宝有塔灵,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塔灵应与一门宗主神魂相连,除非宗主对某一人有极大恶意,久而久之感染了塔灵,否则,主镇守的塔灵只有在遇见某种难以容忍的原则问题时,才会悍然出击。
白雨斋的斋主是红衣老道,是将虞兮枝收为了唯一亲传弟子的白雨斋斋主,他绝无可能对虞兮枝有半分恶念。
那么结果就指向了一种――
那和尚说的,兴许是真的。
虞寺一面不断告诉自己,事情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解释,但另一面,他的理智却在告诉他,那和尚所说,并不是信口雌黄。
他如此,一旁的易醉程洛岑却已经都确认了此事,却也只能故作镇定,指责那和尚简直一派胡言。
塔中有人将信将疑,有人觉得那和尚胡说八道,却也有人已经默默远离了昆吾山宗众人,显然是已经信了那和尚的话语。
谢君知剑光亮起时,千崖峰几人脸上都止不住有了些喜色,一时之间竟和高天之上的红衣老道一样,止不住有种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而此刻见到小师叔竟然来到此处,易醉忍不住贴在窗棂上仔细分辨,确认真的是本人,而非纸符人之后,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他嗤笑一声,想要回头嘲讽那和尚几句,却在回头的同时,看到了那和尚脸上有些奇异的笑容。
“……你笑什么?!”易醉心中倏而有了种奇特的感觉,顿时脱口而出。
“贫僧笑这世人,到底为情所困,到底心甘情愿画地为笼。”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谢君知恰一脚踏入比剑谷中。
然后,他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
橘二慢慢从树枝上站直身体,素来颇有些懒散的目光倏而锐利,它目光沉沉地盯着脚下。
此处黑沉一片,橘二的眼瞳便自然变得浑圆,它这样低头看着脚下,然而它脚下,却分明是虚空一片。
然而它的目光却好似穿透了所有这些黑色,落在比剑谷的地面,再一路向下,看到了那如蛛网般密布的血色符咒所布的巨大符阵。
那原本只是微亮的符阵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如呼吸般微微起伏,好似蛰伏的毒蝎终于看到了猎物,只等猎物再前行一步,便缠绕而上,将其牢牢抓住。
“现在走还来得及。”橘二看了许久,再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回眸看向此处的虞兮枝,突然开口道。
“嗯。”谢君知应了一声,眼神淡淡从那血红阵法上移开。
他分明知道那符阵是为他所设,只为困他而来,甚至画那阵的人,根本没想要做更多的隐匿,在他眼中,简直像是明晃晃在告诉他,这就是要困你在此的阵。
他看到阵,也看到了画阵之人的用意。
下一瞬,他抬手轻轻咳嗽了两声,再浮现一抹笑意。
不退反进,一步踏入。
第175章 “若我……不走呢?”
谢君知御剑而来,此时此刻入了阵法,却从剑上走了下来,微微翻腕,那截树枝便到了他的手里,而他就这样稳稳地踩在虚空之中,一步步向前走去。
虚空无路,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但好似既然是是他踩过,这里就自然有了路。
橘二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橘二向前的步伐,它的身躯好似也在一点一点变大。
从他踏入比剑谷的第一步开始,深埋在地底的大阵便已经被激活,仿佛从之前引而不发的蛰伏状态苏醒,将原本平整的地面龟裂出干涸般的碎裂纹路。
每一道割裂中都有绯红透出。
那色泽初时极弱,但随着谢君知向前迈步,便越来越亮,猩红绯红糅杂在一起,便成了似血般的殷红。
高天之上的几位宗主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此处阵法,不由得瞳孔微缩,怀筠真君霍然起身,手已经按在腰侧剑柄,显然十分震怒。
“谁竟在这里设阵?!”怀筠真君周身气息震荡,剑意更是刹那丛生,甚至连剑都出了半寸。
但也只是半寸而已。
他面前是结界,结界外还是结界,再向前,还有更多结界。
这些结界,都是几位宗主一道道布下,为了保护这比剑谷中许多弟子,保护他们自己,也为了保护虞兮枝不被旁的事物与人打扰。
可虞兮枝的雷劫还没有落下,他若是出剑,这些结界便会尽碎。不仅会扰了虞兮枝渡劫,便是他自己,也极有可能被雷劫波及。
可他又不能这样什么也不做。
电光石火间,怀筠真君脑中涌出许多念头。
他为自己此前竟然对这地下有如此歹毒的符阵一无所知而震怒至极,又飞快排除了这阵或许本是冲自己而来的可能性,然而排除此项后,他的心情却没有轻松半分。
他宁可这阵是为他而设,也好过是冲谢君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