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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本是喜悦,并州却是他乡(2 / 2)

“属下领命!”

陆知没有怨言,直接出营领罚去了,倒是叶寒的手突然一下生疼,原来是江流画一时把她的手握得太紧,力气失了分寸。

“流画,你怎么了?”叶寒关心问道,以为她是哪不舒服。

“……”,江流画没说话,反应慢了半拍,朝叶寒摇了摇头,面色看着有点不正常。

叶寒想带流画找解白再看看,但青川却先开了口,把心里的想法与她说道:“姐姐,我瞧军营毕竟是男人待的地方,你们女人家在这儿确实不方便,所以才会发生今日之事。我想过了,我常年驻扎军营,府中一直空着没人住,你们住在那儿,既安全也舒适。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这……”,叶寒看了看精神不振的江流画,自己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红绫镇后她和流画就没地方去了,可突然又让她们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说真的,叶寒一时真是举棋难下,犹豫不绝。

见叶寒纠结不回答,青川便直接算她默认了,然后便找了花折梅和三十个精兵良将叶寒和江流画护送至府中。又见叶寒初到并州,不懂此地风俗民情,便把秋实指派给她当丫鬟,也可以在自己不在时陪她解解闷。至于府中之事,在掳回叶寒到军营的第一天他就派人安排好了,陆知今日之事,只不过刚好顺水推舟而已。

并州城山高水深,城郭墙厚坚硬,虽建平坝之地,却挟在两山关隘之中,易守难攻,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一旦进了并州城,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飞鸟,没有他赫连渤的放行,就算是挣扎千百、头破血流,也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失而复得,他至今仍心有余悸,他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姐姐,他绝不会让她离开第二次。若天有命,他必逆天而行,挥刀破天;若地有令,他必倒行毁脉,引长剑地裂山崩。

并州城不似长安大气壮丽,不及云州精致华美,居于高山之中,临深河而建,其气势磅礴是从荒凉无尽后长出的苍茫,居死地而不认命,硬是在绝壁恶水中建出一座雄浑壮阔的石城,镇压着蛮荒之上的妖魔鬼怪。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坚毅乐观的,山再高遮不住他们仰望千丈之上的浩瀚苍穹,水再深也淹死不了他们扎根讨生活的心。就算沧河一隔,后褚敌军年年压境,生活伴着战火硝烟刀枪剑鸣军鼓呐喊,那又怎样,敌人还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收拾好残垣断壁,冲洗掉血迹斑斑,明日一睁开眼,又是崭新一天,生活再难不也得过下去不是?

这种坚毅乐观的心态仿佛是从这片贫瘠之地长出来的,不仅当地人个个如此,就连来这里住久了都外乡人也长出了良好的心态,秋实就是这么一个,真真让叶寒在漫长无聊的雪色长天里,寻找到了一株透着生机的绿色。

住在青川府中已经五日,里面的人与事叶寒了解得也差不多。青川绝大部分时间不住在府中,所以府中事务一般交由管家打理。管家姓陈名福,一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人不高,面容普通但做事极为周全,这人能深得青川信赖全权打理府中之事,可见除了其才能不凡外,忠心更是不用多说。

并州入了秋,大雪每日必落下一场,或午后,或半夜,总之人只要一觉起来,满眼的雪白上了天际,都分不清天与地的区别,偶尔一阵寒风吹来,或惊闻头上一声孤鸟啼鸣,才恍然记得头之上原来是有天的。

太过严寒的天,人是不喜欢出门的,屋内炉火正旺、暖意更好,手脚长久不动也不会冰凉。叶寒就坐在明窗榻上,偶尔看下窗外纯白的雪色,偶尔看下一旁席上流画教着秋实女红刺绣,打发着时间。府中的房间都很大,大到话说小声了都成了淡淡的回音或直接不见,在“无声”的房间久了,叶寒竟然发起呆来,连流画喊她都没听见。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江流画从席上起来,走到叶寒旁边坐下,中间矮案上茶水早成了冰凉,秋实见状也连忙从席上爬起来,匆忙跑去外间把煨在小炉上的茶水给两人换茶。

秋实出去了,叶寒看着流画,不禁笑了笑,打趣道:“你可真是严厉,看把秋实给吓的,走都快成跑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有洪水猛兽呢!”

这样轻松的氛围,就她和叶寒没有别人,江流画也笑意浅浅不下,心中喜悦不假,“秋实这丫头不错,别看她厨房粗活干得多,但双手灵巧得很,若好生教导她一下,再下一番苦工,她的刺绣水平还是能达到一个中上的水平。”

能得到流画的夸奖和欣赏,可见秋实着实有刺绣天分,可叶寒瞧秋实刚才落荒而逃的那副样子,估计有点悬。想着秋实出去有一会儿了,可见真被自己说中了,叶寒玩笑道:“你也不嫌累,是不是陆将军没能收拾了你,所以你便跑来祸害人间了?”

一听到那个臭木头的名字,江流画就一脸羞恼,娇嗔着威胁着叶寒,“别跟我提他,一提起他我就一肚子气,就忍不住想踹他两脚解解气。”

见江流画绞着手帕弄得骨节发红,看着确实是怒意满满,可叶寒却不知为何笑了一声出来,引得江流画一眼娇嗔责怪,叶寒一点不怕,打趣道:“我听说前几天有人跑去陈管家那打听军营的事,还特别询问了受了刑的陆将军近况。流画,你猜猜哪个人是谁?”

江流画脸上开始泛起羞红,盯着叶寒满眼是气,但又无话否认,为自己强言辩解道:“我,我那是于心不忍!虽说那个臭木头对我确实失了礼数,但……罚得也太过了,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一百军棍,江流画一想想就觉得背脊发疼,一棍棍落在人身肉背上,那还不得皮开肉绽,就算那木头身体再壮,一顿刑罚下来还不得要了半条命。其实想想,那根木头对自己真的不错,自己在他营帐几日,无论自己如何任性发脾气,他都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一直等到自己发完脾气,才默默地把帐内凌乱重新收拾好。就连醉酒误上床之事,说真的,她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是自己小题大作了,害得那根木头白白挨了一百军棍。

叶寒是局外人看得清,见江流画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就知道她跟陆知之间绝对不简单,但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解白那日跟她说的话,让她一直疑惑到现在,可惜那日有人在场,不好仔细询问,她在府中也一直见不到解白,这个疑问也一直保留了下来,难解!算了,还是等有了机会再问解白吧,省得现在说了出来,引得流画空欢喜一场,白白忆起伤心事。

“喂,又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怎么觉得你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

江流画一声问话,让叶寒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平淡摇了摇头,“没事,估计是没睡午觉,有点困。”

“小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江流画认识叶寒这么多年,两人可说对彼此都十分熟悉,叶寒有没有心事,为何事烦恼,她总能看出个大概,“是因为青川,还是宁国主?“

听见这两个人,叶寒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释然笑了一下,平静摇了摇头,否认,却没有说话。

江流画相信叶寒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既然她在红绫镇再三强调了自己已经放下了与宁国主那段情,那她的心事就不是担心宁国主找不到她,而是这次与她意外相逢的青川。

“三年多没见,没想到当年那个年幼的美少年,竟然成了西境叱咤风云的罗刹将军。”

江流画感叹着世事多变,青川,不,现在应该叫赫连渤,当日在营帐时自己因为陆知醉酒误上床之事,而忽略了那一络腮胡子大汉对叶寒的称呼,直到到了府中她才后知后觉品出其中的端倪。在她再三细想和追问下,从叶寒口中才终于可以肯定,这个络腮胡子的高壮汉子,竟然真是原来云州西城叶家小院的少年青川。

偏头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叶寒,江流画大概可以猜出她的心事,“你是担心青川战场凶险,还是担心他对你的……”

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若说了出来,对叶寒无疑又是一种困扰。江流画适当点到即止,叶寒茫然抬头看看江流画,眼色含忧,面容露愁,然后又垂下眼来无奈说道:“我也不知道!按理说,几年不见,我见到青川应该高兴才对,可三年后再次重逢,当重逢的喜悦退下后,我却开始有点不安,有种想逃避的感觉,特别是见到青川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哎!”江流画仰天一声叹气,也不知是为她自己所叹,还是为叶寒进退两难的境况所叹,“你是觉得,即使三年过去,青川依旧对你还有那份不该有的感情?”

叶寒茫然无措,双眼直视前方却找不到一个聚焦的点,空空荡荡的白墙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境。

若真如流画所说还好,可叶寒心里却隐隐约约透着更加慌乱的感觉:三年时光不见,也许人可以抹灭一些不想记住的人与事,比如她,她就忘却了青川对她还有男女之情,在三年未见的日子里担心着弟弟是否安好;

可三年时光不见,也会长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比如青川,他就没有忘怀,时间三年漫长,她不在,他硬是把思念埋在心里,滋养那份不该有的感情肆意生长成了参天密林。而他们之间的重逢,她好似迷路人,误入了这片参天密林,一旦进入,便无法脱身。

并州偏南,不及山中红绫镇来得寒凉,但也不及山间的安静和自在。阴差阳错重逢,莫名其妙于一陌生不识之地,即便并州有着边塞江南繁华,叶寒却失了在人世间转悠的心思。并州再好,青川也在,可对这里,她终究是提不起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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