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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驾崩,诸皇子及文武大臣进宫奔丧。隆科多当庭宣读了康熙的遗诏。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乾清宫,“大成仁皇帝”康熙的梓宫摆放在灵堂正中央,黄龙帐幔在两侧摇动,白绫围幔一重又一重,繁复而隆重。
上置银缚山炉和香合的花梨木供桌前,胤禛身着孝服,头戴发辫,静静地跪立。
王公大臣一前一后进入乾清门瞻仰梓宫,皇子皇孙在丹樨上行礼哀悼。
案上的香烛摇曳纷纷。
“新帝有旨——”内廷太监忽然高声宣读。
众皇子纷纷抬起头来。
雍正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乾清门里里外外的所有王公贵胄、文武大臣。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只听得新帝龙吟般的声音在正前方肃然响起。
“先皇龙驭上宾,朕初登帝位,政事还需仰赖诸臣,今特此设立总理事务大臣四人,众卿凡有奏章,俱交四位大臣转呈,朕凡有御旨朱批,必须经四大臣颁放,头一位总理事务大臣者隆科多。”
隆科多闻言,快速走出班列,跪下领旨。
“臣隆科多蒙恩谢上。”
一旁的九皇子胤禟及阿布兰等人纷纷怒目而视。
雍正又不动声色地宣道:“次一位总理大臣者胤祥。”
十三阿哥胤祥此时正跪立在众人身后,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恍惚,转瞬间,眼里有了感激之意,拖着患有腿疾的身体一步一瘸,来到雍正面前,跪下谢恩。
雍正冲他点头颔首,胤祥孤瘦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纹。
九阿哥胤禟在一旁咬牙切齿:“这个残废终于衣食无忧了,奴颜婢膝,无耻之尤。”
雍正全然不以为意,继续宣道:“次一位总理大臣者,马齐!”
马齐原本是八爷党的成员,此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站着没动,直到一旁俯首而立的八阿哥胤禩冲他投来质疑的眼神,他才猛地回神,黯然摇摇头,走出班列,上前接旨。
“臣马齐蒙恩谢上!”
雍正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又字字铿锵地道:“朕最后一位要颁布的是首席总理大臣,首席总理大臣者胤禩!”
四下里猛地一阵诡谲的骚动,片刻后,又回归于死静。
八爷胤禩冷定地站在人群中,低垂的眉眼转瞬间抬起,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前方的雍正。
雍正也平静地看着他,见他许久没动静,又沉声一遍:“首席总理大臣者八阿哥胤禩!”
胤禩和身后的胤禟交换了一下眼神,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过诸臣,走到雍正面前,跪地叩首。
雍正上前,双手搀扶起胤禩:“八弟,朕的大事可都交给你了。”
胤禩没有抬头,双手接过诏书,低声道:“臣帝胤禩领旨谢恩!”
雍正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又环视群臣道:“昨日忠于圣祖的,日后必忠于朕,昨日负于圣祖者,日后也必负于朕,但圣祖待人宽厚,不予追究,朕却只知律法不知人情,负于朕者便是自寻死路,尔等切记!”
诸文武大臣纷纷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身着孝服的十四阿哥胤禵从大殿外奔进了灵堂。
看到眼前大行皇帝的梓宫,他的面上褪尽血色,几乎愣在了当场。
“皇阿玛。”喃喃低语着,眼底竟是愕然之色。
一旁的大臣小声示意胤禵行礼,胤禵却充耳不闻,直直地往前走了两步,众人目瞪口呆。
“皇阿玛!”胤禵痛哭出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至梓宫跟前,抚着棺椁,黯然哭悼。
雍正看到眼前的情景,默默上前两步,想要搀扶起胤禵,拉了两下,胤禵却脖子一梗,拒不动弹。一旁的侍卫拉锡眼见新帝脸上挂不住,心里替十四阿哥着急,便上前帮忙想要搀扶起胤禵,没成想胤禵却顷刻间爆发了。
他一甩手,挣开束缚,起身咆哮道:“我本恭敬尽礼,你这样下贱的奴才也敢对我拉拉扯扯,若我有不是,请皇上将我就地正法,若我没有不是处,请皇上将这狗奴才处死,以正国体。”
雍正紧抿着嘴,气得双手发抖,面上却强忍着不好发作。一旁的胤禩见状,忙上前规劝胤禵:“新皇登基,你理应跪拜才是,怎可在先帝灵前失了分寸。”
胤禵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胤禩,怒火中烧的眼底渐渐弥漫起清晰的水雾,歪了歪头,有些悲怆泯然地站着。
胤禩神情郑重,冲他点头,连番示意着。
十四阿哥胤禵脸上的倔强有所松动,半响,才徐徐转过头,寂静无声地跪下身去,冲雍正叩首施礼。
雍正闭下了眼睛,没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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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的殿前广场上,进宫奔丧的大臣们逐渐散去,三三两两地朝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胤禩和胤禟并肩走着,两个人都目光凝重,死气沉沉。
总理事务大臣马齐小跑了两步,从后面追赶上来。
胤禩回头看了看他,却没有说什么。一旁的胤禟不屑地冷笑道:“原来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主,难怪你三天两头的往八爷府上跑,原来是刺探消息,给老四通风报信的。”
马齐摇摇头,不亢不卑地道:“老臣深知忠臣不事二主,但老臣扪心自问,辅佐八爷之时,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无愧于心,如今皇上既恩待于我,老臣也自当为皇上尽忠效死,请八爷恕罪!”
胤禟冷哼一声:“我和八哥的把柄都在你手上,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可以去新帝面前论功邀赏了。”
马齐拱了拱手,不以为意地道:“容老臣最后一次劝谏二位王爷,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你们也该有所收敛,稍有不慎,惹得新皇猜忌,性命庶几难保,凡事三思而后行呐!”
胤禩不为所动,胤禟俯首咬牙。
马齐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胤禟又是愤怒又是不甘,转头又冲胤禩道:“我现在才明白所谓软骨头者何也,若是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过去下跪谢这个恩的。”说完,也气呼呼地走了。
八爷胤禩一人滞留在原地,慢慢地,他转过身,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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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养心殿。
雍正原地走了几步,忽然怒道:“隆科多,朕要你即刻替朕拟旨,软禁胤禵。”
隆科多不解:“为何?如今先帝丧期未满,软禁了十四,只怕会引起群臣非议。”
“你今天也看到了,十四为人放荡不羁,桀骜不驯,丝毫不把朕的一片好心放在眼里,如此大不敬之人,朕留他何用?!”
隆科多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道:“还请皇上三思!这样一来,皇太后那边恐怕不好交待!”
“不必了,朕心意已决,削去胤禵宗籍,圈禁起来,念在他对皇阿玛一片孝心的份上,待皇阿玛下葬皇陵,让他去景山守陵吧。”雍正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隆科多哑了哑,片刻后,黯然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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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偏殿内,伊兰撩起帐子,静静地端详着不远处的胤禛。
青鸾坐在身后的圈椅上,若有所思着。
伊兰定定地道:“真没想到,皇上会让八爷总领朝政事务,还加封他为和硕廉亲王!”
青鸾捶了捶腿,内心不安的叹道:“是啊,今天算是八爷最风光的一天了,皇上这是恩威并施,明升暗抑,凭着一个总领事务大臣和廉亲王的封号,便把八爷收拾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甚至把他的爪牙都切断了,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皇上真是高明啊,看起来是引狼入室,实则是瓮中捉鳖,八爷和马齐都入了阁,整天都在皇上眼皮底下办事,这样还有机会在外面惹是生非吗?!”
伊兰呆呆地瞧着青鸾,惊叹道:“妹妹真是冰雪聪明,看事通透啊!”
青鸾站起身来,有些怅然地望着窗外:“自古以来,帝王常有一颗捉摸不透的心。”
伊兰柔声道:“皇上出奇制胜,确实让人捉摸不了,可在我看来,妹妹的心思比皇上还要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哦,姐姐此话何意?”青鸾有些不解。
“王爷荣登大宝,这是雍亲王府的喜事,我们都很高兴,可唯独妹妹你一直闷闷不乐,难道妹妹不知皇上心思,还是妹妹在担心什么?”
青鸾皱了皱眉,低声道:“皇上登基,我自然是替他高兴的,可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权倾天下,心思自然比以前更加缜密难测,我们想要与之亲近,怕是难上加难了。”
伊兰闻言也有些失落:“妹妹封后指日可待,我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啊!”
“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姐姐是皇上发妻,侍奉皇上多年,贤良温厚,王府上下无不称颂,皇上重情重义,绝不会辜负姐姐,姐姐切不可妄自菲薄,自降身价。”
“是我一时失言了。”伊兰拉住青鸾的手,有些难过的道:“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煎熬着,我希望王爷尽早达成自己的心愿,可我也怕有朝一日,他成为九五至尊,会摒弃了我。”
“不会的。”青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姐姐要相信皇上。”
伊兰点点头,笑了。
这时,有太监在殿外通传:“皇上驾到!”
伊兰忙整理了一下服饰,和青鸾一道上前施礼:“皇上吉祥!”
胤禛大步走了进来,笑道:“都起来吧!”说着,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身旁侍奉的太监总管小寇子笑着道:“皇上肚子饿了,这里有吃甚么吃的,快些给皇上端过来?”
青鸾和伊兰相视一眼,走到桌前,端了几盘糕点过来。
胤禛接过青鸾手上的一盘桂花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当心噎着。”青鸾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转身沏了杯热茶端了过来。胤禛接过茶盏,扬起头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