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可以喘口气了。”他笑了笑,温柔地看着青鸾,青鸾随手接过茶盏,也冲他笑着。
一旁的伊兰看到俩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这时,偏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胤禛站起身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德妃娘娘披麻戴孝,踉跄着身子,直冲了过来,身后的宫女几乎都拉不住她。
胤禛连忙上前搀扶:“额娘,你怎么了?”
德妃咻咻地喘着气,脸上忽然落下泪来:“你皇阿玛还未下葬,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对你的弟弟下手,你告诉我,你把胤禵弄到哪里去了,我要见我的胤禵。”
“皇额娘,你累了,快些回宫歇着吧!”胤禛面无表情地说。
德妃瞪圆了眼睛,伸出了双手,几乎要扑上前揪住胤禛的前襟,幸亏被身后的宫女们架住了。
“我要见胤禵,你让我见见胤禵。”德妃还在哭喊着。
雍正冷漠地退后了两步,敕令一旁的小寇子:“还愣着干嘛,护送皇太后回宫。”
“奴才遵旨。”在小寇子的示意下,两个内廷宫女上前搀扶起德妃,一左一右着,想要将她带走,德妃却固执地揪住胤禛的臂膀,死活不肯松手。
伊兰见状,上前劝道:“额娘,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皇上也有他的苦衷,你先回宫去,皇上自然会让十四弟去看你的。”
德妃神情恍惚,一面摇头,一面抬起手指着胤禛,含泪指控道:“先帝殁了,我恨不能随他而去,如今,你却罢免了你亲弟弟的兵权,将他圈禁起来,你这是想逼死我,既然如此,你何不一刀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胤禛咬紧了牙根,半转过身,一摆手:“带下去,带下去。”
宫女们不敢再耽搁,将情绪激动的德妃往外架去。德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外,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却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上空。
刹那间,胤禛忽然感觉到头晕目眩,猛地伸出手扶住一旁的桌子。
青鸾关切地道:“皇上,皇上你千万不要多想,皇额娘只是太过悲痛,才会出言不逊。”
胤禛的身体在不住地打摆子,眼眶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他呆呆地看住她,涩声道:“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儿子?她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青鸾窒了窒,安慰道:“来日方长,只要我们尽心侍奉,总有一天,额娘会回心转意的。”
胤禛哑然失笑,左右横了一眼,有些无所谓的样子。
“朕不强求,朕绝不强求!”
青鸾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
雍正元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雍正谕令十四阿哥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
皇宫里,德妃却开始绝食,不吃不喝,死扛着,他拒绝接受皇太后的册封,也不愿搬入慈宁宫居住。雍正每日前去问安,德妃却恶言相向,拒不回礼,也不允许宫中其他人尊称她为太后。
入夜,乾清宫养心殿,灯火通明。
御案前,正在翻看礼部封册的雍正一只手支住额头,有些茫然地孤坐着。
隆科多上前道:“万岁爷可是在忧心太后绝食之事?”
雍正抬起眼睛,忍不住喃喃:“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朕?朕也是她的儿子,朕当了皇帝,她就这么不满意,非要处处跟朕作对,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你幼时不在太后膝下承欢,母子感情疏远也是在所难免,太后也是想不开啊,她一心向着十四爷,难免对你心生怨恨。”隆科多低低地感慨道。
“十四,又是十四,就是因为他,额娘才看不到朕的存在。”雍正双手捧着头,冷冷地笑着。
隆科多一时没了主意,又淡淡地劝道:“皇上,请多给太后一些时日,她总会想通的!”
雍正摇摇头,似笑非笑着,忽然有些烦躁的样子,将手头的册子扔到了地上,大声道:“立后的册子在哪儿呢?拿来给朕看看。”
隆科多拿起一本刚刚拟好的金册,走到御案前,双手呈给了雍正。
雍正翻开册子看了看,眉心越皱越紧,叱道:“不解朕意,你这写的什么?”
隆科多呆了呆,诧异地问:“有何不妥。”
雍正扬起手,将册子扔到他身上,直言道:“你应该明白朕的心意,朕要册立年青鸾为皇后。”
隆科多闻言大骇,扑通跪了下来,惊喊:“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
“有何不可?”雍正双臂一甩,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乌拉那拉氏是你的嫡妻,更是先帝钦点的王妃,她伴你多年,虽未有所出,可品性温和,贤淑恭谨,美名早已在外,如今,你无端废她正宫之位,恐会引起朝臣不满,皇上以仁德治天下,怎可有此荒唐的想法。”隆科多正义凛然,字字掷地有声。
雍正闭了闭眼睛,沉吟了片刻,坚定地道:“立后是朕自己的事,由不得其他人妄加非议。”
“皇上,且不说乌拉那拉氏如何,那年氏一族如今日益兴旺,年羹尧驻守西北,屡建奇功,如今十四爷的兵权也尽数落于他手,可谓是雄霸一方,你若册封年羹尧的妹妹年氏为后,任由年氏一脉不断壮大,试问日后年羹尧起了异心,激起兵变,还有何人能够弹压?!”
雍正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定定地注视着隆科多。
隆科多跪地叩首,又急切地道:“皇上乃英明之主,且不可因一己私欲,致使一家独大,为患社稷啊!”
雍正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双手重重地拍在御案上,恍惚地笑着,半响,颓然道:“国舅说的对,说的都对,是朕一时糊涂了。”
隆科多这才松了口气,却依然跪在地上。
雍正居高临下地指了指他,模棱两可地笑着:“国舅快快起身啊,还跪着干什么?朕听你的就是了。”
隆科多抬头,正对上雍正一双深藏暗涌的冷眸,顿时觉得浑身一凉。
雍正从御案前走出,双手扶起他,赞叹道:“国舅真乃股肱之臣啊,朕真是一时也离不得你啊!”
隆科多忙低下头:“老臣惶恐。”
雍正笑了笑,俯身将地上的册子捡起来拍到他怀里,凛声:“拿着,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
夜幕下的紫禁城,肃穆又死寂,煞白的月光笼罩在连绵起伏的琉璃瓦上。
戌时已过,雍正不带任何侍卫随从,孤身一人挑着灯笼,来到了后宫。
永和宫里,德妃趴在床边拼命地咳嗽着,宫女们伏跪在地,暗暗流泪。
“娘娘,您就吃点东西吧,你要是熬坏了身子,奴婢们担待不起啊!求求您开恩,给奴婢们一条活路吧!”宫女们端着食盘,膝行上前,哭着乞求。
德妃怔怔地喘着气:“我不吃,我不吃,拿下去,都拿下去啊!”
宫女们哭得更大声了。
雍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帷帐外,众人先是震惊,随即纷纷施礼后退。
雍正接过宫女手上的粥碗,来到德妃的床畔,跪下身去。
德妃大睁着眼睛,气恨不平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雍正舀起一勺热粥,递到了德妃的嘴边,笑道:“额娘,皇儿来喂你,恳请额娘进食,保重身体。”
德妃不为所动,目光却越来越凶狠,怔怔地骂道:“我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雍正的表情异常冷静,将勺子放回粥碗,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不动声色地道:“额娘,你不是一直想见十四吗?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就带你去见十四弟。”
德妃似信非信,气喘吁吁地望着他。
雍正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热粥,再度递到了德妃嘴边,“额娘,请进食。”
德妃微微张开嘴,吃了一口,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嫌恶地一抬手,直将雍正手里的粥碗打翻在地。
雍正双手落了空,一时间有些茫然地跪在那里。
德妃抬起手摁住心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怒叱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我不愿入住慈宁宫,拒不接受礼部的册封,不承认你这个皇子,你就坐不稳这个皇位,你想要讨好我,好让百官信服,我偏偏不会让你如愿,你死了这条心吧!”
雍正抬起头来,撇了撇嘴,又点点头,有些百无聊奈的样子。
“额娘对我还真是恨之入骨啊!”笑了笑,又有些无辜的样子:“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皇阿玛是真的将皇位传给了我,我继承大统,不仅是天意,也是皇阿玛的旨意。额娘为何如此偏心,就是不肯让朕遂意。”
德妃蓦地冷笑一声,咬牙道:“皇上一直看中的是十四,又怎会临了将皇位传与你,分明是你居心叵测,谋权篡逆,抢了原本属于你弟弟的皇位,就这样你还不满意,你还要囚禁他,绝了他的后路,你无情无义,不配为人。”
听到德妃那话语里汹涌的恨意和责骂,雍正的表情却一味的冷静,有些不似常人的笑了笑:“额娘素来偏心,自然是看十四弟哪里都好,既然如此,朕也只好忤逆额娘了,这个皇位,朕已经坐稳,额娘不承认也没关系,至于十四弟那边,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请额娘放心。”说到最后,他刻意拖了长音,有些阴冽的样子,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德妃簌簌地发着抖,紧盯着他的背影,又道:“你要是敢伤害胤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雍正脚下的步子只停顿了一下,笑了笑,继而大步离去。
德妃猛地从床上扑下来,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宫女们吓坏了,尖叫起来。
走到宫门口的雍正回头,顿时震住了。
德妃倒在地上,额头鲜血如瀑。
雍正大惊失色,折身扑过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德妃,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嗓子眼却紧窒异常,发不出任何声音。
德妃也不甘地注视着他,半响,脑袋一歪,咽了气。
雍正面色慌张,双手痉挛,将德妃从地上揽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眼睛四下乱瞧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额娘,额娘,你不要吓我。”片刻后,他才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嘶。
身后,永和宫的宫女们跪了一地,呜呜呜地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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