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收到祁扬发她的微信,她扔下刚到的外卖就火速赶了过来。
祁扬也有些感慨,开玩笑:“小浅浅现在是大明星,见一面当然不容易了,我都是在网上看她的。”
他一本正经地问时浅:“小浅浅,提你名字买衣服时可以打折吗?你扬扬哥一个月工资只够买件你家的夏装,还是过季款的。”
时浅直接把邱思衡微信发祁扬:“想买了找我经纪人,免费。”
“艹!”祁扬没想到自己随便开的玩笑被她爽快答应,笑着说了句“还是我妹妹待我亲啊”,看眼许成蹊,“我们小浅浅人美又大方,追她的男人能从江城排到法国,再不下手,就被人抢走了。”
丁檬在一旁帮腔:“就是,我们七七这么好,想找什么样的优秀男孩子找不来,那些眼瞎的第一回 合就可以踢出去了,当初主动给脸你不要,非等着人瞧不上你了再贴冷屁股,呵呵,活该受罪。”
丁檬这两年在职场的毒打下练就了一张毒气弹的嘴,骂起人来不点名道姓,却字字戳人心窝。
一向古井无波的许成蹊紧了紧手指,耳朵原地生出了一片滚烫。
时浅事不关己地扫了他俩两眼,示意闭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神询问过对面是否介意,点起一抹燃烧的猩红。
她抽烟的姿势极其娴熟,眼眸微微眯着,一张清纯至极的脸在云雾里妖娆,如梦如幻,美得不真切。
许成蹊给她餐盘夹满食物的空当,她抽完了一整支烟,没动一口。
祁扬看得着急。
啧,就这闷葫芦只会动手不会动嘴的直男情商,得追到猴年马月。
一顿饭吃完。
丁檬赶去公司上班,许成蹊被院长一个电话叫走,剩下助攻祁扬和准备走人的时浅,他紧走几步,拦在时浅面前:“小浅浅,一起喝一杯?”
soulmate这会儿还没营业。
时浅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进去后,祁扬打量了一番,感慨环境是真不错,随她在沙发坐下:“网上都传这家酒吧其实是你开的,真的假的?”
时浅从不在其他酒吧喝酒,粉丝们通过她偶尔晒的照片推断出她固定去的酒吧,就开玩笑说姐姐在这花的钱都够把整间酒吧买下来了。
时浅不置可否:“只是入了点股份而已。”
祁扬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随意和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忽而,语气微顿:“你记不记得你走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
时浅微滞,若无其事抬眸:“不记得了。”
祁扬也没管她这句话是真是假,自顾自地说下去:“你那个时候问我蹊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我觉得这属于你俩之间的事,我不好多嘴,况且蹊蹊自己都没和你提过,我一个外人告诉你难免有些八卦。”
他缓缓摩挲着酒杯,“后来我想,以蹊蹊那种性格,估计闷到肚子里憋烂都不会主动告诉你,这种背后嚼人舌头的八卦就还是我来说吧。”
“估计你也看得出来,蹊蹊家庭条件不太好。”祁扬喝了口酒,目光随着昏暗的灯微微拉长,“我妈没从郊区调到附中之前,我们两家住得挺近,记忆里从未见过他爸,只有他妈一个人带着他,孤儿寡母,过得很困难。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可惜他怎么没有去帝都上大学,其实是他们家条件根本不允许,许姨一直身体不好,没有固定工作,还得长期吃药,身边离不开人照顾,蹊蹊这么多年上学的生活费都是靠奖学金和各种打工才一点点攒下来的,我们觉得稀疏平常的一日三餐,对他来说却得靠收集一堆废弃的垃圾、捡别人不要的空瓶才能换钱买得起的剩菜叶子......”
“......我印象很深,那个时候我们一群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在空地上踢球,他就一个人在他家门口的桑树下,给许姨熬中药,手里拿着本收废品得来的书,一边看一边捡树叶子往里添火,冬冷夏热,没有一天间断。他那个时候长得还没灶台高,到吃饭时,我们浑身脏兮兮地被父母叫回家,就看到他搬个小凳子,踩在上面,拿着笨重的菜刀切菜,他人长得瘦,个头也小,水烧开后的热气一掀锅,湮得他脸都看不见,我们那个时候都不喜欢找他玩,一是他不爱说话,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二是他们家地方很小,除了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还总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时浅眼睛涌上一股酸涩,死死咬着唇,低头不语。
“......后来我们家搬走,直到高中上一个学校重新见面,小时候不懂的那些事,一夜之间就都全明白了。”祁扬深深叹了声气,看向时浅,“你那个时候总觉得他像根木头,怎么撩都撩不动,其实他早已经对你动了心,如果不是喜欢,他不会允许你出现在他的生活,谈恋爱对他来说是种奢侈,被女孩追求更是躲都躲不及的麻烦,你麻烦他了那么久,见他赶过你走吗?”
时浅怔在原地,攥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
“我有一次打游戏到半夜,看到他台灯还亮着,以为他在写论文,后来偷偷看了眼他的电脑才知道,他在帮你整理学习笔记。”祁扬轻声说,“你知道他给你的英语录音怎么来的吗?是他每天一大早起来,趁着宿舍楼道最安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给你录的,如果不是我有天早起上厕所,不小心听见,后来又从丁檬那听说他给过你的学习资料,这些事你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时浅大脑一阵轰鸣,尘封的记忆沿瞬间模糊的双眸溯流而上,涌入她千疮百孔的冰墙。
“那个时候我就想,蹊蹊应该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你还在上学,所以再喜欢也只能先藏起来,我一直以为等到你高考结束,你俩应该就会结成正果,可谁知道——”祁扬说到这,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浅,“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注]
第34章 “你未免把我们想得廉价。……
时浅紧抿着红唇, 一语不发地直直盯着祁扬。
祁扬缓缓喝了口酒,似在组织语言。
“我们玩完游戏的那天,他没回学校, 其实游戏前我给他打电话时,他一开始说的是自己没空,直到我告诉他你也在。”
“那天后, 我们好几天都没看到他,也没当回事, 他因为需要照顾许姨的缘故一直都很忙,并不怎么住校, 我以为他忙完就会回来,却没想到, 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宿舍......”
祁扬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许成蹊当时的样子。
从里到外的冷。
无法言说的悲伤笼罩着他全身,形销骨立, 空荡荡的风从楼道卷进屋内,吹起他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 下颔能看到瘦得凸起的骨骼。
他准备打招呼的手在看到许成蹊臂膀上的黑布时,瞳孔骤缩,脑海里有一个不敢深想的猜测, 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
男生木然地收拾东西, 仿佛陷入自己世界的孤魂野鬼,许久,才很轻地点了下头。
祁扬担忧地看着他, 一向能言善辩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绝对的死亡面前,所有安慰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祁扬深知许成蹊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 比任何人都迫切渴望赚钱,想让母亲过上好的生活,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毕业,等到他即将有能力照顾家人,子欲养却亲不待,这种打击,远比世间所有磨难都来得蚀骨焚心。
时浅身子狠狠一颤,心脏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握住,攥得生疼。
所以,在他失联的那一个星期,他正经历着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噩耗,彻底成了再无家可归的孤儿......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他当时不告而别,其实换我来看,我也觉得蹊蹊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不管有没有打算接受你,起码应该告诉你一声。”祁扬回过神来,叹声气,“不过蹊蹊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我们作为旁观者永远无法和亲历者感同身受。”
他看着时浅,严肃了几分:“你可能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想法一样,很多男生都习惯把心事藏在心里,尤其蹊蹊这种不善言辞的性格,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注定他不会开口和别人倾诉,所有他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事情他都会独自慢慢消化,他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对喜欢的人好,那个时候你追他,他能想到的所有对你好的方式也只不过是记着你的每一句无心之言,默默地给你整理学习笔记,陪你实现你想和他上一个学校的梦想......”
街道掠起一阵长风,接天连日的枝叶起伏,低喃如哗啦作响的绿浪。
祁扬走后,时浅独自一人蜷缩在沙发,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地轻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