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已然亮了。文冬睡觉向来就是这样,闭上双眼,排除杂念,于是很快入睡,一觉天明,睡眠质量可说高了,因而每天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精力旺盛、充满活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还真不想起床,难得睡会儿懒觉,静听窗外-----似乎安静了许多,只偶尔还能听到阵阵不似昨夜那样狂猛的寒风袭来,那每天清晨吵闹的鸟雀声却不知去了哪里?世界忽然变得沉寂起来;不过还好,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赖床,楼外隐约有了说话声,似是自言自语,后楼几户人家里还能听到门口的泼水声,只是那水声不似往日清脆。
懒觉虽好,然而总是要起来的。起得床来,忽然想起昨夜下冻雨的事来,忙打开房门,出来一望,哇!好一派晶莹透亮、白雪茫茫的银色世界!只见那桔树枝条都被一层层亮晶晶的薄冰包裹着,枝条不堪重负,都弯弯地曲着;片片桔林都成了凝固的滔天白浪。多么的壮阔!多么的奇美!天空依然下着雪,洋洋洒洒,飘向人间;不远处忽然嘻嘻哈哈跑出小翠姐妹俩,她们在这风雪之中互相追打着、嬉闹着,用悠扬的笑声迎接着这漫天的飞雪,远远看着,真好似一幅“飞雪迎春·少女嬉闹图”!
不是说下小雪吗?可眼前的雪竟越下越大,简直都成鹅毛雪了!趁着天寒地冻,雪越积越厚,到处是白雪皑皑的样子,放眼望去,迷迷濛濛,茫茫无际,这样的天气可踏冰赏雪,真叫人喜不自胜!可这样的天气,父亲是不会来的,父亲不在,文冬是自由的、无所顾忌的。
回到房中,文冬本想读会儿书,可面对如此弥漫的大雪天,又怎能坐得住呢?看着漫天飞雪,文冬情不自禁欢呼:“好大的雪啊!”引得正下楼来的干生朗声和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他在背诵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看着干生那充满豪情与庄重的神彩,文冬深受感染,到最后,文冬与干生几乎同时高声诵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两人的同时朗诵,声音高亢,引得远近行走的职工纷纷注目微笑,两人更是相视而笑。诵毕,干生说道:“***的诗词那是多么的有气势!”文冬笑道:“是啊!只可惜在我们这里,长城是看不到,桔林倒是遍地都是,那也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丝毫也不逊于北国风光呀。”干生微笑道:“说得有理!”正谈笑着,小翠与母亲曹玲各撑着伞,手里各提一桶刚洗好的衣服从下面走来了。干生见了,对文冬笑道:“‘丈母娘’来了!”虽然明知是戏言,但文冬听起来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尽管如此,对干生的话却没有理会,只是淡然一笑。
上得楼来,见干生、文冬笑得神神秘秘,曹玲便笑问:“怎么?笑什么呢?”干生不便直说,只是笑道:“问文冬好了,他会说的。”说罢,看着文冬微微一笑,又看看正晾衣服的母女俩,似有局外人之嫌,于是说了声:“下去啰。”便哼着小调走了;这里文冬笑意未消地走了过去。见文冬来,曹玲只是微笑着看了一眼,似乎明白怎么回事,并未深问;小翠此时真像个乖乖女,似乎对站在身旁的文冬没正眼看上一眼,只是略带笑意地晾了一件又一件,更似乎是沉浸在这种家务活的快乐之中。文冬说道:“看你昨天收了衣服,怎么今天又洗了这么多?这么冷的天,手都会冻僵。”小翠撩了一眼文冬,微笑道:“昨天是我自己的呀,今天是我妈她们的。”旁边的曹玲故意说:“我家小翠多会做家务!将来不让她嫁人,留在家中做养老女哟!”听了这话,文冬笑看小翠,只见小翠侧着身,边晾着衣服,嘴角却是微含着笑意!
晾完衣服,揉了揉两只红润湿滑的手,待要下去时,小翠忽然笑着对曹玲说:“妈!我过会儿再下去,反正现在还早呢。”曹玲看了一眼小翠,似乎已是习惯了的事,只是说道:“早点下去包饺子,晚了包不完的。”小翠爽爽地答应了一声,正要转身时,曹玲又说道:“多包点,叫文冬也过去吃。”小翠只是笑看文冬,没再答应,文冬赶紧说道:“我就不去了,多不好意思。”曹玲听了,只是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自顾下楼去了。回到房中,小翠笑道:“叫你去吃,你怎么说不去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文冬有点疑惑地看着小翠,说道:“你不是没答应,----分明是不让我去吗?”小翠听罢,抿嘴一笑,说道:“我是没想到我妈会叫你去,一高兴就看着你,想看看你是怎么样的,来不及答应,你就先说了。”(这一段话挺有意思的!!)文冬恍然笑道:“是这么回事!不过要是答应了,我还真不好意思去呢,被你家那里的邻居看见了,又会笑的。”小翠听了,只是黙然一笑,然后说道:“不去也罢。”说着,走到穿衣镜前,抿着嘴,左右照了照,自我欣赏起来。见小翠陶醉于自己的容貌与身姿,便走过去,握着她的马尾辫,说道:“你的这个辫子似乎稍长了点,若是剪短点就好了。”小翠侧身仔细看了看,笑道:“那你就帮我剪短点,可不要乱剪;剪得不好,我可不答应。”文冬笑道:“没问题!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吗?”小翠听了,轻轻一笑,只好由他去吧。于是,文冬找来一把剪子,左手握住辫梢,右手拿着剪子,看准了,一把剪下去,居然没有剪下来,再剪,才勉强剪断。这样一来,就有点参差不齐,不大好看了。原来辫梢是自然下垂,且微带弧线形,就像高山上奔泻下一帘瀑布一般,飘洒自然;可经这么一剪,就不一样了,辫梢不见了,剩下的只能说是辫尾,可辫尾带翘,且不齐整,就像是被斩断了的狗尾巴似的。小翠见了,顿时娇声道:“哎---呀!怎么成这个样了?我不肯!”说着,轻轻跺着脚,可怜样地看着文冬,又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好出去见人呢?”文冬笑道:“我把它修整齐点,一样没关系的。”小翠看了看,说:“那你要给我修整齐了,修得不齐,我真的不依你。”说完,仍是由着文冬去了。
文冬这下比初时要小心多了,一点一点修剪着,不敢随意下剪,往往是比划仔细了才动剪子。最后,文冬说道:“拿掉橡皮筋。”小翠此刻正怡然悠悠、脉脉柔柔地看着镜中的人儿,忽听文冬如此说,镜中四目相碰,蓦地一窘,问:“干嘛?”文冬微微一笑,说:“让头发披散开,看看齐不齐。”小翠乖巧地伸出手,摘下了辫上的橡皮筋,煞时,乌黑的长发散了开来,飘飘洒洒,直落肩背,------文冬不止一次看过小翠头发披散开的模样,然而眼前这个样却更觉美,看上去似乎比先前更成熟、更有风韵,因而更迷人。文冬不觉看得出了神,小翠见了,笑问:“哎!怎么啦?到底修好了没有?”文冬回过神,笑道:“我来仔细看看。”于是,文冬细致地修剪着,由从前的弧线形修成了直线形,虽然看上去没有初时的自然秀美,但却另有一番别致样。修剪完毕,文冬说:“好了。你看看满意不满意?”小翠侧身仔细看着,说道:“这个样子!还问人家满意不满意呢。”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露着笑意,又说:“再修,也修不出什么好样。就这样呗。”说着,把长发拢了拢,也没扎橡皮筋,任其自由飘散。从此相当长一段时期,小翠在家几乎都喜欢披散着秀发,飘飘洒洒,走起路来总是一副挺拔样。文冬也说:“你这个样,我最喜欢看了。”而小翠也总是笑而不语。
剪完发,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看着外面的飞雪,文冬忽然说道:“小翠!我们到平顶上踏雪赏景去。”小翠眉毛微扬,笑道:“平顶上风大,你不怕冷吗?”文冬笑道:“无限风光在险处。平顶虽不是险处,却也是站得高、看得远,冒点风寒还是值得的。”说完,拉着小翠就要上楼。小翠急忙说道:“这么大的雪,总得带把伞去呀。”说着,拿了自己的伞,跟着文冬兴冲冲登上了平顶。
平顶上果然北风呼呼作响,乍一上来,还真觉有点寒冷的味道,令人自然而然就会做出勾肩缩背的样,但这也就是初时的反应,很快就会适应,变得不怕寒冷了。此时已并非先前的鹅毛雪,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零零碎碎的小雪片了,在寒风的吹动下,更是扯天扯地、倾泻飞舞,极目四望,朦朦胧胧、苍茫无际。平顶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光洁耀目,没有一丝痕迹。文冬踏在这平整的雪地上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嘴中不停地“哦!哦!”地狂呼乱叫着;小翠受其感染,笑眯眯地望着他,不去欣赏高楼下的远景风光,倒似乎更爱欣赏文冬的乐。见小翠站在楼道口,只是一味地看自己,就说:“快过来呀!你看,多美的大自然风光呀!”小翠凝目望了望,便微笑着撑着伞,慢慢地踏雪走来,披散的长发不时被寒风吹得飘飘扬扬。风雪中,小翠远远地笑道:“这样的雪天,就不怕雪打在你的身上弄湿你的头吗?”文冬快人快语地说道:“不怕!”说着,蹲身抓了一把雪,举手朝小翠扔去。小翠恰微低了头在踏雪,刚要抬头,忽见白光一闪,一团雪球飞来,正砸了个猝不及防,所砸部位又偏巧是已然鼓起来的那个地方!小翠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是含羞带俏地娇嗔道:“你这个坏家伙,我不肯!”说着,也蹲身抓了一团雪朝文冬扔去,只可惜女孩子劲小,扔不中文冬。扔完之后,脸上却露着灿烂的笑容,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俏丽。来到文冬身旁,还不时羞笑着瞟着文冬,脸上依然露着未退尽的红潮。
见文冬头发飘满了雪,都快成雪人了,小翠嫣然一笑,说道:“看你这个样!”说着,轻轻举起伞示意文冬到伞下来。然而文冬还未来得及躲进去的时候,忽然一阵北风猛一吹,手中的伞东摇西晃的,差点没脱手,小翠也是一阵惊声叫道:“哎呀!”脑后的长发更是吹得翻飞乱舞的样。文冬见状,乐得大笑不止。好容易撑稳伞,小翠娇声说道:“不来帮忙,你还笑!”说罢,噘嘴望了望文冬,回头又望了望四周,又说道:“这么大的风,吹在身上怪不舒服的,还是下去吧?”
文冬笑道:“还没尽兴呢,怎么就下去?难得的机会。”说着,一弯腰滚起雪球来了。虽然觉得寒风刺骨的冷,但既然一同上来,就没打算独自下去,再怎么天寒地冻,自己也乐意陪伴!!在这风雪交加的天气里,一个是热情似火,像个孩子似得滚着雪球;一个是心甘情愿,傻乎乎地冒着风雪跟着、看着,笑眯眯地欣赏着。
雪球越滚越大,文冬身上也是越来越白,见文冬身上飘了这么多雪,小翠只是笑,笑意中分明是说“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又见文冬手触着冰冷的雪球,于是说道:“怎么样,手指僵了吧?”文冬举起手,在小翠眼前握了握,笑道:“像冻僵了的样吗?都冻热了!”小翠抿嘴笑道:“真的吗?我也来滚滚。”
说着,抬起右腿用力一蹬,只见雪球没怎么动,自己反差点摔倒!-----真是有趣!看来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做起事来总是有别于男孩子。文冬看着只觉好笑,说道:“用力推呀,脚怎么滚得动?”话才出口,小翠便缩手说道:“我可不敢用手!”那说话的神情分明透露出一副娇弱女子不沾风霜的可人模样。文冬笑道:“你洗衣服的时候不怕冷,现在玩的时候反倒怕起冷来了?”小翠把嘴一噘,说道:“洗衣服那是洗衣服,玩是玩,不一样嘛!”文冬笑道:“你们女孩子就是叫人想不通。”小翠更是含嗔带俏地笑道:“想不通就别想!”看着风雪中的小翠那醉人的零乱样,文冬忽然说道:“会冷吗?”小翠望着文冬,笑道:“你还会注意到人家呀?看着你这个样,我早就冷过头啦。”文冬不知怎的,忽然间有了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停止了手中活,环顾了一下雪花翻飞的茫茫世界,说道:“高处不胜寒。上头这么大的风,是够冷的,还是下楼去吧。”小翠笑道:“不滚雪球了?”文冬笑道:“不滚了。”
小翠又说:“不赏雪景了?”文冬说道:“不赏了。”小翠望了望文冬,又笑说:“难得的一次机会,可不要不尽兴哟!”文冬笑道:“雪中自有风情。我已经很尽兴了!”小翠听了,也没有多想,于是笑说:“那我们就下楼去喽。”说着,转身就朝楼道口走去,那脚步早已是匆匆不等人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