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推开车门,尚不待下人送来脚踏,就跳了下了。
她要迈出步子,远离这个逼仄地叫人难受的车厢,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萧彻端正地坐在榻上,后背挺得笔直,像是绷紧的弓弦。昏黄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反模糊了他半侧脸,愈发叫人窥不清他的神色。
令嘉下了车舆就回了熙和殿,萧彻却不知道去哪了。
令嘉无心追究。
于是,一直到晚间就寝,萧彻都没回过正房。
翌日清晨,令嘉用好了早膳,才见到萧彻。
他身上还是昨日那件玄青袍子,凤眼高挑,薄唇紧抿,没了惯有的温和笑意,一身威仪叫人望而生畏。
见到一干使女都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作,令嘉无法,亲手倒了一杯茶,给他倒上,问道:“殿下昨晚去哪了?用过早膳了吗?”
萧彻看了她一眼。
令嘉叫这眼看得一愣。
他周身气势迫人,可那双黑眸却泛着几分孩子般的茫然。
萧彻并未回答令嘉的话,兀自走入内室,连衣袍都不解,就躺到了榻上,阖目不语——他甚至没计较床侧的福寿。
令嘉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帮他披了层被子,捞起福寿,悄步退出内室。
——如果放任福寿在这个时候去惊扰萧彻,估计过会,她就能收获一锅福寿肉了。
令嘉并不是不好奇萧彻昨晚去哪了。
联想到昨天的事,令嘉有预感萧彻去找过公孙皇后。
事实不出她所料——
过了午膳时刻,萧彻还是没从内室出来,令嘉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给他送午食进去,突然有宫人来报:
“圣人病了!”
令嘉脸色微变。
令嘉进了内室,不管萧彻睡没睡够,现在该做的就是赶紧去庆和殿探望公孙皇后。
谁知进去一看,萧彻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坐在榻上,单曲着一边膝,一只手肆意地摆在上面,背靠着榻围,眼帘低垂,似是在沉思。
惯来礼仪整肃的人这会坐姿却是随性得跟个市井匹夫一般,令嘉惊了惊,然后才说道:“母后旧疾复发了,说是午膳时不小心多用了水鲜。”
说是这么说,但令嘉却觉得的真正的引子大约是眼前这人。
萧彻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猛地握成拳,不过很快,又松了下去。
他睁眼,说道:“你自己去吧。”
……
令嘉匆匆赶往皇后居住的庆和殿。
在公孙皇后寝间外面撞上了皇后的心腹阮女官。
阮女官在令嘉身后扫了一圈,没见到萧彻的身影,目现愤懑。
令嘉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肯开口。
——才智浅薄如她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借口才能解释萧彻这会没过来这个事。
好在阮女官并未追问,敛下神色,领着令嘉往内间走去。
寝间里,朱红的帘帐半垂,背靠榻围坐在榻上的皇后正拿着一张帕子掩嘴低咳。咳声断断续续,但都被压得极低。
好一会之后,皇后才平复下咳声,放下帕子。
她见到令嘉,清润的眸中有微澜起,不过转瞬即平。
“阿阮你……”她叹息了一声,
阮女官跪倒在地,低声道:“是奴婢自作主张。”
公孙皇后摆了摆手,“也罢,你先下去吧。”
阮女官退下后,公孙皇后说道:“不过小疾,过两日就好。原不想小题……咳咳……大做,谁知道阿阮自作主张,报到你们熙和殿,叫你见笑了。”
短短一句话,硬是被间入的咳声断成两截。
“不过,你来了也正好。”
公孙皇后朝令嘉招了招手。
令嘉上前坐到榻边。
公孙皇后目光在令嘉身上划过,她的目光像是一汪温暖春水,遇之百骸则生暖融之意,正和她儿子相反。
她牵过令嘉的手抓在手里,
“七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是怎么病的,大约……咳咳……是瞒不过你的。虽知你知轻重,但还是忍不住嘱咐……咳咳……一句,这事你万莫外传。”
令嘉看着手背上的那只手,纤瘦秀美,青筋隐隐,不禁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