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她的性命在,不过是看她蠢笨,掀不起大浪来。只要听话,他自会护着她,也会应她的心意,不让他人去她的院子叨扰,解决其余他事。
至于子嗣,闵危更是并未多想。
不远千里,一次次快要踏上黄泉路,进了阎王殿,见过“善意”的人心,忍受诸多苦楚,才得到梁京城。繁华热闹的京城暗藏刀剑阴谋,却也是通往权利的道路。
若说一开始,闵危被寻回王府时,确抱着为在噩梦中不断纠缠的生母复仇的遗愿。可到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却藏有另外的野心。
在享受着镇北王府带来的权利庇护时,他渴望得到更多的权利,把更多人踩在脚底下的权利。
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尤其是得知闵戈有意谋反时,闵危的狼子野心更是膨胀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身体里的热血翻滚,神经紧绷却是兴奋不已。
世子妃,是顺势而娶;子嗣,倒也不必。
林良善身子有亏,难孕子嗣,他也无波动情绪。若是将来得偿他的贪欲,这些全然不必操心。
即便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但闵危毫无动摇,仍坚定地践踏着累累尸骨,听着哀求哭嚎,朝人世间权利的顶峰爬去。
林良善瞪他一眼,拉紧被子,往榻里侧移动。心下又自骂,怎会睡到外侧去。
她翻转身,面朝雕刻戏水鸳鸯的黄花梨床纹。看着闹心,又紧阖着眸,听着外间的雷声。
林良善自小便怕打雷,若有雷雨天,红萧必是与她一同睡得。可方才闵危的神情比这沿海惊雷更让她惧怕。
冬雨声大地掩盖住身后人的动静。
待闭眸内的光昏下来,外侧垫褥有轻微的塌陷。
“睡吧,我在此处。”温声语调,却清楚地在雨声中传达到她耳中。
这夜,在林良善入睡后,闵危却清醒异常。极平静地看着她睡熟的背影,侧耳听着窗外雷雨声,置放在被面上的右手缓慢地合拢,似攥住方才的余温。
闵危确实动过与林良善成就夫妻之实的想法,若是两人能有子嗣,便能让她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安分地待在他身边。此后,两人之间的是非恩怨,总会被时日磨去。
侯爵之家,多的是此类。
但他未如此做。
闵危想得出千百种手段让林良善收起她的利爪,温顺地,如那些祈求他爱慕的女子一样。哪怕拿出前世十分之一的狠厉,也足以让她屈从。
她的性子虽烈,嘴上争骂地厉害,但那些年也学得审时度势。若再触及身边之人,更不敢再抗衡。
但这般做的后果,大抵会比前世更加严重。且闵危也不是如外皮的年岁,活至三十五,历经人世种种,权衡利弊以子留母后,也暂消了偏执行事。
现今,凡他目光所及,她皆为自由,而非一方限地囚牢,这是他最大的让步。那些曾说出口的狠话,也只吓吓她罢了。
闵危早知以林良善的身子,孕子困难。今日请大夫来此,不过再次确认,是有其他想法。
翌日晨醒的早,床塌外侧又是凉的。
林良善状似无意问道:“他去哪里了?”婢女好似很高兴,却挠头道:“不知。”
她望着窗外的淡蒙天色,与梁京很大不同。同是冬月,临城暖和许多,不似北方京城寒冷。院里一棵叫不知名的树还有翠叶,旁边则立着黑甲的守卫。
她眸光暗淡,不知晓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那日江府婚宴,突至皇帝薨逝的消息,混乱一片。臣子们是跟在太子屁股后面,火急火燎地赶往皇宫。家眷则是坐车返回府上。
林原得了黑甲卫的传讯,将尚着大红嫁衣的林良善带回。马车上,他好一通安慰伤心不已的她,却心有怒火。
可骤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林原无法都顾忌到,也只能在吩咐府中人看管好林良善,往皇宫去了。
他心急如麻,虽忧心今后朝局变动,但更担心林良善的状况。无奈分身乏术。
皇室之中,也乱成一锅粥,竟是有起兵之乱。本顺位的三皇子被其六弟夺了太子之位后,更是趁机,连同胞弟七子带兵围了内城。
太子大怒,幸而他早在一众皇兄皇帝之间安插暗探。
虽费了气力,血染红了内城池,但也算控制住了局面。这其中,禁卫军统领当属立得大功劳。
林原等臣子被留至外廷,方宣了圣旨,传位于太子段治后,不由松心一瞬。
却在下一刻,有内臣太监来报,说是:“林侍郎,不好了,林府着火了,好大的火!”
林原蹬时呆滞住,却极快反应过来,在得了太子通令后,拔腿跑向宫门,又不断鞭打马匹赶回府上。
刺骨寒冷的冬雨中,那方院落燃起熊熊大火。即便雨水浇注倾灭,也仍挡不住蔓延的火势。他疯了般要跑过去,却被张管家、陈娘等人哭着拦住。
“公子,你可别进去,火这样的大!”
“别去!”
“公子,求求你了!”
……
烧毁的仅林良善的闺房,连同树木围廊。雨水冲刷了最后的灰烬,连同里面的两具白骨。
林原是狠狠捶打自己,甚至于跪地不起。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悔哭一场,嘴里不断念着些许什么,显然是神志不清了。
此时,林原紧捏着手中的信,用力地,似乎下一刻要撕了它。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个看过去。胸脯起伏不定,是气极了,也夹杂着无限的担心和后悔。
“哥哥,我很好,现在沿海临城,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