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危抬眼看了下蒙蒙亮的天色,摘下黑漆护腕,道:“走吧,去看看他。”
第七十五章
和剩今日起了个大早,坐在海边礁石上整一个半时辰。却也只钓了一尾黄花鱼,细小得很,看着约莫三四个月大的样子。
他叹气一声,将小海鲈从鱼钩上取下,抛向翻滚动荡的海面。复取了蠕动青虫,重新做好诱饵,优哉地钓起鱼来。
这次未等待多久,鱼浮沉沉浮浮。瞧着,似有大鱼上钩。
和剩不由面上一喜,小心地收着鱼线,担心好不容易钓上鱼跑了。是一条海鲈,个头比先前的黄花要大了许多。
他正盘算着要如何料理这鱼,却有沉重脚步声自后而来。
“先生这鱼倒是不错。”
和剩不由抬头,看向来人。这人面容若秋霜冬雪凛冽,身姿似岩岩孤松挺直,着了一身鸦青色暗纹窄袖长袍,未束冠,年岁不大,却无故携来无形压迫。身后还跟着两人,皆着黑甲。
他低头将鱼放进一个破烂竹篓,拿起鱼竿,欲离开。
闵危面上带着尊崇之意,双手抱拳,作了一礼,恭敬道:“还望和先生原谅,是小辈擅自让手下查寻先生行踪。”
彼时林良善的身子扛不住海上折腾,只能停靠沿岸州县。之所以选择临城,不仅是该地较安全且近,要方便许多。还有另一个缘由,便是和剩在此地。
前世,闵危得以谋逆造反成功,改换大雍为魏朝,还要多靠身边的谋人将士。后来这些人,也多拜官授职,成为新朝的能臣。
再次重来,他自是要召集旧部,为将来做好谋划。如今才得召十之六七。
和剩前世为他之军师,后拜职太尉,属三公之列。只这世事变动,闵危才按着忆中所得,提前来临城寻人。
“你是何人?”
闵危闻言,看着面前年过四十之人,沉声道:“家父方于三月前,为国命丧金州。”
和剩不由眯眼,一字未说。他将鱼竿搭在肩膀上,提着竹篓,迈大步走了。
秦易望着走远的人,对仍立在原处的闵危道:“二公子,这要如何是好?”
“无妨,明日还来此处就是。”
前世闵危为得和剩协助,曾舍下颜面,访问月余。对于此等有才能之人,他向来不惜时间。
“可明日他不一定在此处。”秦易疑惑。
闵危看着翻涌的波涛浪涌,平静道:“他会来的。”
林良善正坐于菱花镜前,望着昨日买的两个小木偶,一男一女,临城特有的,用于栓系双方情缘。忽而听得外间声响。抬眼望向窗外,就见是归来的闵危。
她也不问他去了哪里,连多余的眼神都没一个。
闵危挥手,让侍弄的婢女退下。他走过去,轻柔执起她散落在后的发,道:“你今日想出门逛逛吗?外间热闹得很,花会还未结束。”
他的动作轻柔,指间的发顺滑。透过面前的镜,闵危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倏然笑道:“我给你梳发吧。”
“不用。”林良善脸颊抽搐一下,断然拒绝。
但显然她的话没有用,闵危已经拿起状台上的木梳,正欲给她梳发。
林良善一下子站起身,挥手打掉他手中的梳子,细眉紧皱,唇角也抿直了看他。
“闵危,你别太过分!”她仗着是白日,怒道。
闵危眼中的笑意未散,看她一眼,便低身捡起那把桃花木梳,放置在妆台上,轻声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还未来及说自己梳发的技巧很好,虽是自夸。
坐于旁侧,在林良善梳妆时,闵危凝着她仍有些泛白的病容,主动说道:“你与林原写的信已经传往梁京,想必不用多久,他会回信过来的。”
她垂着眸子应道:“嗯。”
又是沉默,直到两人一同用早膳时。
窗外有些冷风吹入,微翻她耳鬓的发丝。侍候的人早已退居屋外。“你不必等我一同用早膳。”她蓦然道。
这许多日,林良善起来时,闵危都已不在。问过身边的婢女,才得知人早在三个时辰前起了。可每次,他总能赶回来,同她用早膳,尽管此间过程,两人少话。
两人前世自是没在一起用过膳,算起来,新婚洞房那次倒算勉强。其余便是镇北王府每月的宴聚,不过都是一伙人。更何况是这不上不下的早膳。
林良善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总归让她难受。
这些时日,闵危待她,与从前有许大的差别。即便她发闹脾气,他也没再回怼。
这样的生活好似再正常不过,但林良善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全不是她想要的,而是他强行给的,却逼得她不得不拿着。说不准,慢慢地,她会沉浸其中,接受这一切,还要感激他。
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女子,不知这样的路数。
林良善甚至不愿去深思,闵危如今这般待她,与她从前待江咏思有何区别?
她不会真的为了回到梁京,而不顾自己的身体,设法逃离。那些话本中的故事,也只不过无聊打发。她自嘲也没有那些女子的本事,即便有,若是真的那样做,闵危会如何?
林良善不敢接着想下去。她清楚地知晓,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好脾气的人。
争吵时的口不择言,确与实际不大相同。
可她也不愿在受着他暗中的、细水长流的好意。
闵危听得她的话,用筷给她夹了一注鱼肉,只道:“可是我回来的晚了,若是你饿了,便早些用,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