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她转过身,却对上侧躺的他。冷月的光透过窗纸散进来,落在他沉静的眉眼上,添了些许冷意。
“善善,你没什么要问的吗?”他柔声问道,薄唇边再次带着浅笑。
在她面前,他才这般笑。
林良善一时没注意他的称呼,想了想,咳嗽了两声,问道:“我呢?”她的声音携着渐睡前的温意。
闵危面上的笑意深了些,却道:“你的身子不好,便在临城修养,这处风景宜人,倒极合适你养病。”
他开始为她找寻理由:“先前是我考虑不周,金州之地,战火将起,我怕也照顾不好你,还可能让你受累。你先前说随我去那处,是去吃苦的,我如今想想,倒确实。”
林良善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闭嘴了。
闵危伸手欲落在她的发上,想摸一摸。与此同时,问道:“你这是舍不得我走了?”
好了,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了。
“你要滚,我还巴不得!”
闵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声笑起来,却意有所指道:“不问问我去多久吗?”
“随便你,即便你死……”
林良善蓦地住口,看向闵危,他脸上的笑犹在。
似是注意到她有些踌躇的神情,闵危收敛了笑,望进那双杏眸,极认真道:“我会留着这条命在,不会死。”
“毕竟这世我还未娶你。”
林良善不敢接这话,两人又是沉默下来。她再次转身去,面向那鸳鸯戏水的梨木床纹。
“我这次留了半数亲兵在此护你,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人知晓你的身份,为难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也是可的,只是临近港口,风大,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临城盛产海鲜,虽鲜美好吃,但你不要食用,以免伤了身子,和这次一样,而我又不在你身边。有想吃的,尽管和厨房说就是,他们曾在梁京做过厨子,会许多菜式,你喜欢的,他们都会做……”
身后之人,详细地她说着,无一缺漏。
闵危说着这些,却又想起前世那人,不由阖上眸,道:“善善,是我对不起你。若非那时我对你态度不佳,让他们误解了我的意思,也不会让我们落了如今的局面。”
话音未落,瑟缩在床榻里侧的人很轻的一声:“你那时的意思我不想知晓,那些也已经成为过去,我们还是放过彼此的好。”
过去?
可偏生他就过不去。若是能过去,他也不会在那些年的深夜想起她。整整十二年,她都不愿来梦里责骂他打他,徒留他一人在世间,望着偌大的宫楼城阙悔恨。
或许也是他过不去,这才让他得了重生之机,让他能够回到从前。而她也回到了过去。
这兴许是上天见他那些年兴造寺庙,每年烧香拜佛,才给予他弥补的机会。
他为何要放过?
过不去,也放不下。这回,是闵危没接话,道了句:“歇息吧。”一如之前。
翌日,林良善起时,外侧的床榻又是凉的。
也许今后都会是凉的,她心中无任何波动。
她下榻后,正欲唤人来伺候梳洗。门外却进来一人,熟悉的容貌身姿,不是红萧还能是谁?
红萧是隔着十多日未见林良善,甫一见她醒了,是朝这处跑来。
两人抱了一会儿,红萧便先松开了手,嗓音中带着哭腔:“小姐,我好久未见你了。”
林良善拭去眼角的泪,有些哽咽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些时日一直在临城,只是真宁,不是,是二公子不让我见你。”红萧又急着摆手,语调急促:“也不算是不让,只是他让我跟随他的一个亲卫习武,说是我的武功太差,连小姐的安危都护不住。”
“我觉得惭愧,又想着他从前对小姐很好,所以也想着等我学武精进了,再来见小姐。”
“可片刻前我师父,就是那个亲卫,对我说虽然我学的不如何好,但也可以来见小姐了。”……
断断续续的话中,林良善怔怔地听着。
“小姐,你怎么了?”红萧问道。
“啊?”林良善勉强笑笑,话中有些苦涩,道:“没什么,只是这些时日,我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过去近一个月,林原依然没派人往临城来。自金州却有闵危揭旗谋反的消息传来。
那时,戴着帷帽的林良善正与红萧、燕香在街上闲逛。身后的路人中暗藏着多个亲卫随行。
“金州的闵危谋反了!杀了新帝派去的大员,还把那人的头颅扔给随行的官员,让他们带回去给新帝看看呢,还带了话的。”
“这么嚣张,是什么话?”
“快说。”
“急哄哄的,说的是什么新帝有胆子杀他爹,又来杀他夺兵符,那他就要掀了皇室的老巢。”
“我也听说那镇北王二子还被新帝派去的人砍伤了腿,差点废了。要不是及时发现,人都没了。”
“不是吧,镇北王不是被那个谁,哎,我一时想不起,就那个谁杀的吗?当场就成两截了,怎么就变成新帝暗杀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猜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多得很。”
“现今金州那处可热闹了,我方听说潜州的那位薛霸王是淌过明河,打到金州去了。就连明州的牧王好似也造反了。”
“北疆也乱了,听说是那里的将领得知镇北王的死有蹊跷,又应和着闵危,是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