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昔日可是最厌恶这些依仗权贵逃脱法责之辈了,没想到如今也成了一路人,当真是世事无常。”
好一个世事无常。
宫门外那一线的光在脸上消失的一刹那,夏洛荻的头“嗡”一声开始陷入了熟悉的晕眩。她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似的,一半逼着自己想尽手段把秦不语救出来,另一边疯了般想找人带她强行救人。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个冷峭的声音响起。
“开宫门,传刑部尚书薄有德文渊阁议事。”
“是。”
宫门再次打开,光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夏洛荻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她看见了有一段时日未见的封琰。
“野兽被夹了都晓得要叫族群,你这么大的人了,求助都学不会?你虽是法家传承,但事事想着规则法度,把人性都学丢了,岂不是反倒为祸?”
封琰第一次用这种严厉的口气对夏洛荻说话,也不等她说话,拉起她往文渊阁走去,绷着脸道:
“人皆有羸弱之时,便是如天子,也有屈身向属国借兵才能得成大事。你区区一个犯官,低头求个人不比要命强,面子竟比我还大?”
想对你好点,还要想方设法求你同意,这算什么事?
封琰越想越气,要是可以,倒想把夏洛荻骂过她的那些词一路骂骂咧咧地怼回去。
忽然,拉着她的手感到她停住了脚步,一点点掰开了自己的手。
封琰没有回头。
她总是先拉开距离的,他早习惯了。
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再等等罢了……再等等。
但这一次,似乎和先前不同。
“对不起。”
他听到夏洛荻如是说着,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后背上,以一种他从未听过的颤音说着:
“我求你,救救不语,也……救救我。”
……
“你问昭娘娘在乐相门下学艺时是个什么样子啊,那我得想想……其实可能出乎各位预料,她那时可是废物一个,老师费了许多功夫才把她教成如今这副万事不求人的强人姿态。”
文渊阁里,今日阁老们都不在,几个新调入京的年轻文臣们正围坐着闲聊,一聊二聊的便少不得日常聊到夏洛荻身上。
毕竟她的故事太多了,即便如今进了宫,也还是每月都搞个大事,莫说他们这些当官的,便连供给民间的邸报她都是每月的常客。
“下官等人今年新调入京中,实在对夏……昭娘娘好奇不已。大理寺的兰少卿不爱理人,便只能问问闻人大人这个同门了,还望大人再说些有趣的,好教我等回去给家人说道说道。”
在京中,不知晓夏大人一两件轶事,算不得真正的京官。
闻人清钟刮着茶沫,打了个呵欠道:“好,真是好。哪日我罢官遣返了,就靠着编排昭娘娘的出话本维生,想来也是个不小的赚头。”
“蜀国边境缺个茶道盐运使,你想做生意朕明日就贬你去。”
封琰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大小年轻官员连忙起身下拜。
“臣参见陛下。”闻人清钟行云流水地糊弄过去,“南蜀多湿气,还是炀陵富丽繁华的好。陛下方向,臣爱炀陵如爱家一般,断无他想。”
笑话,地方上哪有京官舒服,权力中心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出去只能风吹日晒,莫打坏了他这朵官场毒瘤花。
闻人清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展开什么,因为他看见新人的刑部尚书薄有德正跟在封琰身后进来,看神色颇有不安,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可要我等退下?”
“不必。”
年轻官员们大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纷纷好奇地看向皇帝。
“说吧,为何要抓人。”
“陛下明鉴,老臣乃依法行事。”薄有德仅仅慌乱了一阵,马上便定下了神,道,“日前大理寺受审之仇老六一案告破,其人犯杀妹、买卖阴婚、袭击举人,大理寺判其斩首示众,最后做结案笔录时,他指认当时来天牢时的秦氏为罪臣之女,并且手上犯有几十条人命。”
听到秦氏之后,闻人清钟挑了挑眉,道:“薄大人说的秦氏,便是‘不语夫人’那个秦氏?”
“是。其实这秦氏在民间早已闻名,只是因其户籍为假,扰人耳目,但实则……她只怕就是那叛国贼子的族人,也是让我大魏饱受战乱之苦的罪魁祸首——‘南秦姝’。”
此言一出,除了封琰和闻人清钟,其他所有人,包括门口戍卫的禁军都不由得探头看了看。
南秦姝对于大魏百姓而言,是又好奇、又痛恨,好奇的是她绝世无双的美貌,痛恨的是因她的美貌,招来北燕大军南下,致使王朝险些倾覆,江山一片血染。
百姓们在这场战乱里失去了亲人,加之秦姝的祖父秦啸叛国罪坐实,这份倾国倾城之美变成了罪恶的源头。
“老臣截下卷宗后查实,这秦氏户籍乃伪造江南读书人家,也不知当时是哪个身居高位的人为她打的掩护,竟让这祸国殃民的女人潜伏帝都这许多年!”薄尚书越说,语气越是激烈,激愤道,“若非因此女,我何至于大魏裂土至今,何至于酿成‘洛郡屠城’,何至于日日为北燕所威胁?若要本官说,一经查实,此女当凌迟处死方可告慰我大魏父老!”
……也不至于吧,再怎么说,秦姝也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年轻官员们觉得薄尚书说得未免过分了些,但为怕落人一个‘不忠君爱国’的口实,也只得暂时坐观形势。
闻人清钟却叹了口气。
薄尚书这一套忠君爱国说无往不利,可惜遇上了“前半月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