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封信和原先两次送来的信相比,璎珞明显心思有所转移,离愁已渐渐淡了,傅恒觉得高兴又有些许惆怅。看来她和孩子都好,略略心安。看形势,这个月是绝对回不去的,只能争取下个月,若是下个月底可走,到家也是三个月过去了,无论如何,希望赶在璎珞生产以前回去,想到这里,只觉得坐不住,披上斗篷,又打算去巡视一圈,手头忙碌,心里便安定。
兆惠见傅恒来到伊犁后几乎不眠不休,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知道他在京中皇帝身边的事务也不能耽搁,皇帝又特别钟爱他这位内弟。他和傅恒之前三年一起待在回疆作战,交情颇深,但傅恒这次来,是皇帝的钦差,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私下里问了阿正,还知道了傅恒家里的事,只是军务制定实施还要调整起来都很花时间,只能默默地配合一起忙碌。
给皇帝的军报都是由他的营帐在写在发,折子也是由他来具,傅恒只署个名,皇帝的朱批都很简短,要不就是“知道了”,要不就是叫他俩便(bian4)宜办理,只在一次提到军机处事务繁忙,要傅恒在伊犁的事情一完即刻返京,所以他知道自己也必须全力将此间事务早日办妥结束。
此时他正站在外面和几个兵勇说话,见傅恒带着扎提威骑马前后出了营门,便匆匆叫上亲随,立刻上马跟去。
二人去巡视了城里一处营地,接着去下一处。兆惠见一个空隙,便对他道:老弟,事情都布置下去了,皇上身边的事儿也离不开你,要不你请旨皇上,早日回去,他定会应允的,这里还有我嘛。傅恒摇了摇头,微笑道:定然是要把皇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和您一起回去。兆惠道:老弟,我知道你一番好意,只叫我写折子给皇上,趁此机会和皇上多亲近,承你盛情,所以别怪我问了阿正,才知道你前头那位夫人已逝,你如此不放心这位新夫人,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傅恒摇摇头,道:傅恒应该陪伴在她身边,皇上……他刚想说皇帝也很忧虑的话,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兆惠呵呵一笑,道:我的子女出生的时候,我全都在外面带兵,而且老弟你的家皇上肯定会特别照顾。傅恒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您方才言重了,将军常年戍边守塞,又在平准之战中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对您十分看重,哪里需要傅恒来提携。兆惠摇摇头道:皇上天威难测,我虽长年不在朝中,却也知道的不少,这满朝文武,恐怕唯有老弟你知道他的心思。兆惠之父海望曾是军机大臣和总管内务府大臣,是皇帝的近臣,对皇帝颇为了解,是以兆惠对皇帝也挺明白。
如此又忽忽十余日,二人见大小事务已稳定,这日得了皇帝的朱批首肯,明日便可出发回去。傅恒和兆惠说自己先行一步回去复旨,连夜就走,由兆惠带着队伍人马随后入京,在京城再见。兆惠知道他在公在私都必须早归,自然应允。九日后,傅恒和扎提威阿正一行三骑已穿过荒漠,到了甘肃边境的皇华驿。
璎珞早收到容妃经陆文洪传递的军报消息,说傅恒已在归路上,心中雀跃不已。算算日子,待他到家的时候,自己怀孕就要八个月了。这日晚间,一直睡不着,便和珍珠一起计算傅恒应该走到哪里了。前几天才收到傅恒的最后一封家信,说他明日离开伊犁,那还是在他离开伊犁以前写的,距离现在已经快二十日了,觉得他此时该到黄河渡口了吧,路上还会给她写信,许是明日就收到了。
待终于睡下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傅恒渡河时船翻了,一个滔天巨浪,他掉在河里再不见踪影,她立刻大哭起来,一边大叫:少爷!少爷!哭着哭着,忽然听见傅恒的声音道:璎珞,我回来了。然后她便被他抱在了怀里。她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真地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傅恒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忽闪忽闪着喜悦的光芒,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包围了她。她觉得这是梦,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听傅恒笑着说:傻瓜,这不是梦,我真地回来了。然后拿起她的手来,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
触手温热,璎珞看看床边又看看屋里四周,珍珠已经不见了,这才完全相信,一把抱着他,欣喜地道:怎么这样快!我算你至少还要五天。傅恒躺上床来,道:日夜兼程,我先兆惠将军回来复旨。说完立刻便睡着了。
此时外面天色还是黑的,璎珞却再无睡意,见他已沐浴穿着中衣,腰间还挂着那条黑红色的同心结玉佩,便给他解开腰带,摘下穗子玉佩来放在枕下,再轻轻地盖好薄被。然后靠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只听里面沉稳的怦怦跳动,心里平安喜乐,流下泪来。
傅恒在睡梦里下意识地抱她,并轻声说道:璎珞,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璎珞突然明白了,这是金川大捷后,他日夜兼程奔回来求娶自己时的心里话,一时感慨万千,原来他已不是第一次这般披星戴月地赶路,但上次他带着大军肯定不如这次快,而这玉京园也是那年金川战后皇帝为他建的府邸,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于是轻声地回应道:少爷,璎珞永远是你的,永远在这里。然后破涕为笑。
这个晚上,容妃宿在华滋堂皇帝寝室,她悄悄披衣起来,去掐灭安魂香。
自从约一个月前,她奉旨搬来养心殿起,她和皇帝只亲热过一次。开始的时候皇帝睡得很不安稳,于是她夜夜将安魂香点上,而且皇帝上床的时候一般都交三更,她早睡着了,天明时她还没起,皇帝就已经去早朝了,开始的时候她还早起为皇帝穿衣,但皇帝更习惯李玉服侍,便免了她早起。
有时候她睡了一夜,才发觉皇帝根本没来睡,到此时她才明白了皇帝是多么的勤勉辛劳,弘昼说的不错,李玉说傅恒走后,皇帝更忙。所以她和他的真正见面多半就是午膳时短短的一会儿,就是上次皇后来养心殿听见的那次,后来德胜还是进去回了,皇帝只点了点头不言语。
自从她搬来了养心殿,她在后殿东耳房隆禧馆起居,那本是皇后随居处。她的回族厨师努倪玛特也被召入宫中伺候,在御厨膳房处单辟了院子给回族小厨房。她每日早饭后便去寿康宫和太后读经,之后有时去和声署陆洪文处排练歌舞,有时去阿哥所看望五阿哥,下午都会去永和宫和庆嫔福康安待在一起。如果皇帝不宴客不见人,她陪皇帝午膳和晚膳,晚膳后有时皇帝带她在三希堂待一会儿,然后再去处理政务。很多夜里她就一个人宿在隆禧馆,除了皇帝叫李玉来召唤她去华滋堂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