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笑起来,道:你不能喝酒。蕴端也忙摆手。依博尔笑道:我喝茶,看你二人喝酒!蕴端看她笑靥如花,不觉冲口说道:“莫问金姻与玉缘,聚如春梦散如烟”。依博尔兴奋地问道:你也在看《红楼梦》?你之前念的那些好像也是《红楼梦》里的诗句。蕴端话一出口便深悔自己忍不住,还在惋惜自己和依博尔,立刻掩饰道:对,那是林妹妹和贾宝玉的题大观园诗。永琪不以为意地笑笑。
依博尔欢喜道:那书可好看了,我们在看怡亲王府原钞本,就是你舅爷府里传出来的,我和纳兰夫人说了,她也在看,还说等她随扈盛京回来,要请曹雪芹曹先生和我们坐坐呢!到时候,我们问问他,你舅爷说过些什么?蕴端道:舅爷早年从宗人府回家后,便潜心学问,不再见人,阿玛也很少能见到他,听说曹先生曾为右翼宗学的教习,英亲王家的敦敏敦诚两兄弟因此和曹先生有交往,可惜我与那两兄弟不认识。
永琪和依博尔对望一眼,心里都知道第一代英亲王阿济格在顺治年间因同母弟多尔衮获罪赐死,全家被抄,子孙被废为庶人,直到雍正元年,先帝以阿济格有功,命阿济格曾孙普照由辅国公起复世袭。皇帝登基后,才恢复了多尔袞的睿亲王封号并“追谥曰忠,补入玉牒”,下令为他修复坟茔。曹家祖上乃圣祖的宠臣,显赫了几代的江宁织造,被先帝查抄,以致门庭凋敝,曹公与曾获大罪的英亲王家走的近,在情理之中。
三人在南苑住了好几日,出游畅谈,两个少年还早起狩猎。蕴端回京城时和永琪说好再约。
接着永琪夫妇去了高云的庄院。高云听依博尔说她之前真的常在倒立,忍不住大笑起来,永琪也笑,依博尔脸红了。高云止了笑,说道:看样子是真的有用,你不就怀上了!依博尔心里得意起来,看着永琪,永琪于是握住她的手。高云看他二人恩爱的模样,想起远在科尔沁的巴勒珠尔,他给自己写的那么多情真意切的家信,油然而起思念之情,在席间弹唱了《草原情歌》。
二人还告诉高云和蕴端结识的经过,自然没说全部,只从依博尔扮作小厮遇险,被他所救开始说起,而且略过了蕴端钟情依博尔,只说他在皇帝面前从容地替父就死。高云便感叹道:没想到这父子两个完全不像!永琪微笑道:皇阿玛虽然没明说,但我瞧他的意思,过几年,等事情完全过去了,他会考虑恢复桑王的爵位,我觉得他是为了蕴端。依博尔惊喜万分,道:真的?!那太好了!永琪道:蕴端真是一个洒脱之人,桑王被削爵,他就不能袭爵,但他一点儿没放在心上。高云点点头,道:他确实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依博尔笑道:纳兰夫人之前便说要给他说亲,定能给他找个好的!永琪笑道:他定然不会让纳兰夫人告诉那姑娘。他绝不愿那姑娘是为了权势爵位名利财富嫁他。依博尔笑起来,道:你竟是他的知音。然后把当日他告诉璎珞的话都说了。高云道:嫁给他的姑娘真是有福气的。永琪于是笑看着依博尔,依博尔只作不见。
后来依博尔问永琪,皇帝若恢复爵位真的是为了桑公子吗,永琪笑道:姨丈说皇阿玛是为了漠北大局,成衮扎布以自己乃是两朝功臣又已得了七妹为儿媳,指使各种人上折子,要皇阿玛处决桑王,他不了解皇阿玛,皇阿玛最恨为人所逼,若不是他如此强势,就算桑王早已自首,这次恐怕也难保性命。但容母妃和姨妈都说,皇阿玛为了我,就不会动桑家父子,姨妈还说他喜欢桑公子。可在舅母面前,我们不能说这些。依博尔郑重地点点头。
小夫妇二人在高宅又住了几日,依博尔特别喜欢一只萨珊国制作的女神金瓶,这是科尔沁拿来的蒙古帝国遗物。瓶上银饰一尊女神玲珑突起,高鼻深目,体态丰腴,长辫及臀,头戴华冠,身无衣衫,仅配戴项链和脚环,飘带飞舞,舞姿颇具异域风情。高云告诉两人,女神名为“安娜希塔”,对于安娜希塔的崇拜与传播拜火教有密切且根深蒂固的渊源,她承载了信众对于万水之源的“天水”的崇拜,神性伴随爱|欲、治愈和智慧等含义,对于她的崇拜长期存在于跨地域、多种文明和宗教信仰的神系中。
配以鎏金瓶地,仿佛女神起舞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国王奢靡的金色宫殿,葡萄美酒和金银酒具,那是萨珊王朝宫廷夜宴的繁盛……
二人还一起逗弄小恩小鲁,都憧憬能得一对这样可爱的儿女。永琪告诉高云,皇帝去盛京,按路线会途径科尔沁,到时候舅舅定有东西叫容母妃带回。高云点点头,说容妃之前送信告诉自己了,自己也有信和东西烦请容妃带去给巴勒珠尔。
依博尔为高云这样迫不得已和爱人的两地分居感到难过,高云只是笑说自己很幸福,虽然比不上她和五阿哥幸福。依博尔也笑笑,她觉得像这样,一个人住在外面挺自在。而自己,不仅王府里那么多人,还是整个皇家自上到下的期盼,还包括了索家。蕴端离开南苑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为自己担忧。但每每看着永琪,又觉得心里有无比坚定的信心,她要和他一起携手人生,面对人生,对容母妃和高云舅母她就很佩服。
这个时候,钱复礼一家正坐着大船沿运河南下回转嘉兴,钱懋的病乃慢性病,在哪里将养是一样的,回家更方便。叶天士后来还和普达娃一起讨论,普达娃说在藏边他也见过一二例,但藏医也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叶天氏开了针灸方和药方,回去后钱家找当地的郎中照做便是,夫妇二人都明白叶天士的言外之意,不过是捱日子,万念俱灰,暗地里抱头痛哭了好几回,但日子还是要过,钱复礼必须回嘉兴去照管钱家的生意。
这次上京,让人安慰的是见到了秦老爷,稳固了钱家和秦家的关系。玉京园请宴那日,因他夫人要照顾病儿,还是他一人出席,先听戏后饮宴,好不热闹。在席间,秦老爷还十分关心钱懋的病。钱复礼告诉他说二弟复禹也只生一子一女,钱家又再无亲戚,连过继都不可能,自己有好几房姬妾,但无奈子嗣艰难,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见秦老爷竟也掉下泪来,诧异之余又忙告罪。
那戏是《荆钗记》的大结局《团圆》,竟然唱的海盐腔,知道是纳兰夫人的盛情,十分感谢。纳兰夫人只问那小旦沁官儿唱得可还满意,他说和嘉兴本地唱的并无区别,而且舞台妆彩还规整精致的多。秦老爷也十分欣赏,一直笑说纳兰夫人府里的戏班子直可追南府水平。钱复礼见他和傅恒夫妇十分熟捻,手中的折扇看着更非凡品,便愈加笃定秦家是皇商无疑,觉得那年多半也是随皇帝南巡才去的嘉兴,心里欢喜,请秦老爷一定再屈尊南下去钱家,钱家将奉为上宾。秦老爷答应得十分爽快。
沁官儿上来见面时,他立刻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只见席间其他三人都愣住了,秦老爷停了摇折扇,沁官儿也一愣,他忙道:这是应该的,这位姑娘今儿这一场,其实是代我们钱家做东。又对沁官儿温言道:姑娘不必介怀,拿去再分给其他人吧,算是钱家的一点儿心意。还是纳兰夫人笑道:沁官儿,还不多谢钱老爷!
那沁官儿才谢过收了银票。之后纳兰夫人又说沁官儿就是嘉兴人,只是自小离家,父母已不知流落何方,钱复礼便道:若她可以提供线索,我在嘉兴为她寻访便是。听了这话,秦老爷又停了摇折扇,纳兰夫人似乎看了秦老爷一眼,笑道:好,回头我问问她。
更意外的是开席前先拜见了傅恒大人,发现他竟然是当日马夫人的小厮福全!回想当年的事,不觉莞尔,自己竟是全想错了!却原来他俩个是夫妇,哪里能想到竟是一对华美的小夫妻模样。又告罪,说自己兄弟二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再次感谢夫妇二人对钱家的大恩大德。傅恒只看着璎珞笑道:你们是要好好感谢她!钱复礼心想:真看不出,傅恒大人这样的大人物竟也惧内,居然不顾身份给夫人充当仆役。不免觉得好笑。回去后还和夫人谈笑了一番。
他夫人听说了沁官儿的事,说秦老爷应该是看上了沁官儿,钱家一定要好好为她寻找家人。他不觉一怔,说道:可秦老爷并没有赏她。我赏她,他还一愣,觉得赏多了,倒是什么都没说。他夫人也觉奇怪,说不出所以然来。
钱复礼不知,秦老爷拿在手里的那把鎏金折扇是原户部尚书近迁武英殿大学士的蒋溥之父,原文华殿大学士蒋廷锡绘的水墨《幽兰图》,款署“臣蒋廷锡恭绘”。蒋廷锡以博学广识、精于典章,于康熙四十二年被赐为进士,从此备受皇室重用,四处出游巡视,后领户部尚书一职,在雍正朝军需处与怡亲王永祥和张廷玉一同筹办准噶尔之战,成为先帝的心腹,军机元老,直到雍正十年去世。他善画花鸟,曾画过《塞外花卉》七十种,因其纪实价值被视为珍宝收藏于宫廷。
扇子另一面即为圣祖御笔诗《咏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