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于是恍然。舒妃又道:庆妃养着令贵妃的儿子,容妃和庆妃都不用愁了,所以太后和皇上才将富察家的女儿给了永瑆,魏璎珞就是心里不愿意,看在额娘的份上,也同意了。春梅道:老夫人过世的时候,奴才觉得纳兰夫人对您很好。
舒妃点点头,道:她是个好人,但儿女婚事这样的大事,她那性子,定不会马虎,而且,纳兰家早不比从前了,不过因着是认的亲。听庆妃说,她和傅恒极其宝贝她家那闺女,比儿子还喜欢呢,太后的意思她不好推拒,便说要常送来和永瑆一处,定是怕这闺女将来不喜欢永瑆,觉得勉强,所以自小培养感情。又将宅子借为女儿嫁妆还给我,真是用心良苦,不愿受恩,但可见对这女儿手笔之大。
春梅点点头,道:傅小姐长得太好看了,傅恒大人他们可不欢喜她吗!舒妃道:我见她长的有点儿像先皇后娘娘的样子,皇上也这么觉得吧,所以这样疼她,臣家的孩子专门进宫种痘,还是个姑娘,绝无先例。春梅道:嗯,总之啊,都偏了主子您了!皇上对您真是好的!而且主子在这里侍奉太后,太后当然不会不管咱们。舒妃笑看着那边台子上太后赐的西洋铜镀金狮驮规矩表镜两件,甜甜一笑,她来陪伴太后,就是为了永瑆啊。
舒妃所说的良田万顷,是指纳兰老夫人平分给承宁之妻和璎珞的田产,每人二十余万亩。后来璎珞看见厚厚的那么多本田契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纳兰家秉承的还是明相当年的底子,简直令人震惊,越发觉得受之有愧,但已再无法拒绝。
永琪的庆丰当利润不高,历年都过不了八厘,即不到百分之一。他和胡嘉佳绞尽脑汁,想了各种措施,计议了大半年,在年尾向皇帝提出,允许将其变卖,所得的钱银可借贷给商人,生息比这个利润高的多,可以更好地筹措土尔扈特部东归费用。皇帝大为高兴,说他有眼光有决断,皇帝不过是给他的一个考验,内务府当铺全有同样问题,因如今官私当铺遍地都是,盈利困难,但这铺子是皇子分府给的产业,还是他自己留着,练练手用。接着便将内务府官庄的一大块业务也赐给了永琪,叫他整饬弊病,好好管理。
果然,和永琪自己预料的一样,当铺是考验。这便是永琪说的,都是胡嘉佳的功劳。给四阿哥永珹的庆瑞当自是同一问题,但永珹得过且过,并未引起重视,皇帝内心里自是对他失望,面上却不表露。
正好,璎珞也发现纳兰家的田产管理有很多问题,一并叫他和依博尔胡嘉佳去研究拿方案。永琪也和她说教变卖广德当,璎珞告诉他说,一是皇帝赏的不好变卖,二是傅恒作为军机重臣,不便涉及商务,所以那时候开长春|药房,傅恒也知会了皇帝,药房不为盈利。广德当虽然利润也不高,但算是一个皇帝允许富察家获取的商业收入,留着广德当主要不是为了经济利益,而是在商务上有一些人头背景联系等,而且现在普达娃也在里面投资,情况比以前好,而且傅恒和他是为了帮助筹措东归费用。永琪点点头,说自己庆丰当的利润也将全部捐给东归。
自走私案后,金简多次请永珹叙话,叫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办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桑王这等过硬背景,说削爵就削爵,说圈禁就圈禁,皇帝天威难测,即便永珹生为皇子,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掉以轻心。
金家两姐妹都曾贵为皇妃,皆惨淡收场,金家没那个实力,更不想卷入权斗漩涡,只求平安。皇后接连害了金家姐妹,一直以永珹为棋子,居心险恶,若永珹得势,便是她好,若永珹没用了,立刻会抛掉。之前程颢一案,如今的走私大案都和永珹有不同程度的关联,他心里实是惶恐不安,若永珹真有个好歹,金家也要受牵连。但永珹怎知金简的苦心,闻言十分生气,对他道:舅舅,您这是看不起我吗?皇额娘和和亲王说应该力争上游,您却成天泄气!
金简看着他,问道:皇后要你力争上游?那她自己的儿子呢?永珹不甚明白他话的意思,便道:十二还小。金简摇了摇头,道:四阿哥,有些话臣本不该说,但既然你叫我舅舅,我不得不说,舅舅是怕你白白辛苦一场,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永珹道:他人,谁?金简看着他,不说话。永珹道:您是说小十二?
金简道:四阿哥,舅舅今天和你说的这话大逆不道,你绝不可和任何人提起。舅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把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办好,你已贵为履亲王,其他的唯有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也强求不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四阿哥,我们在朝为官的人,固然锦衣玉食,最重要的是身家性命,你做皇子,也是一个道理,且要比我们更加谨慎才好。谨慎行事不是只为自己,还有自己的亲□□儿。四阿哥,你也成亲了,臣这都是肺腑之言,你在皇上面前尤须谨慎。
永珹听他说了这话,本来就和十二阿哥有心病,心里更加着恼,觉得他在影射自己无子,比不上永琪,又不是皇后的亲生子,动辄便以皇帝来压自己,自此便和金简疏远了。金简也无可奈何,唯有祈愿四阿哥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心里深恨皇后和和亲王,觉得他二人双双在利用永珹年少无知。而事实上,那拉氏经常提点要永珹谨慎行事,和金简一样,但永珹对这一点就不在意。
依博尔觉得永琪有些奇怪,她生双子已过了三个月,按叶天士所说,坐了双月子,且已恢复了窈窕有致,连骑马都开始了又教胡嘉佳骑马,他还是不和她亲热。这日,她和永琪去香山行宫赏春,潘嬷嬷随行,然后分道,由潘嬷嬷送双生子入住畅春园,让太后看重孙子。畅春园自是喜气盎然,欢声笑语。
香山行宫便是静宜园,皇帝夏秋之际会带妃嫔来此纳凉,多住在勤政殿西边的虚郎斋,在勤政殿和后面的致远斋听政和会见大臣。到了行宫,二人入住致远斋西院的韵琴斋。韵琴斋面阔五间,清新雅致,前面叠石理水,建有池塘,塘里种着睡莲,红斑鲤鱼在浮萍水草中游来游去,池塘对面是听雪轩。韵琴斋由皇帝命名,与池中泉流有关,皇帝曾自题诗云“石是琴之桐,泉是琴之丝。泉石相遇间,琴鸣自所宜”。“桐”指古琴的琴身,桐木可制琴瑟,古代有“伏羲氏削桐为琴”的传说,所以“桐”有时也作为琴瑟的代称。
明间堂上挂着一幅大画,松石流泉,一个头簪红色鲜花,着浅灰色宽袍大袖的女子对着山溪,在松下抚琴。山石逡染浅绿色,和金谷园里商崎所画山石类似。画名“绿绮”,乃是取自李白诗《听蜀僧浚弹琴》中的琴名“绿绮”。而这香山的景致,确实颇有那首诗中的意境。
才进屋安顿好,依博尔便叫郑英退下,然后直接问他,永琪支支吾吾。依博尔笑道:原来阿哥是因为有人,已不要我了。永琪立刻道:绝对不是。依博尔又笑: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有了儿子就不要娘了?还是筠儿变老了变丑了?永琪道:胡说!……那一日一夜我永远也忘不了。依博尔很是诧异,这都过去多久了,自己都已淡忘了,那天还和胡嘉佳一起感慨,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然后她看着永琪,说道:我明白了,阿哥不用说了。
永琪见她的神情,一把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道: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坐在你那一头,生了后我抱了宝宝出去。依博尔吁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该进去,下次你再不要进去,所以她们都不让男人进去,是有道理的。永琪见她还是面带戚容,便将她紧紧贴在胸前,道:筠儿,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经历那么多痛苦,不要再有下次。依博尔很意外,愣了一下,才道:可以避子,以前我就避子。永琪道:我知道,但那都是因为我,你的不快乐全都是因为我。
依博尔笑起来,也紧紧地搂着他,道:你这个傻瓜,你才是胡思乱想,我看你对姐姐她们可不是这样,我都不在乎有了身子不好看,又是‘泼皮破落户儿’,不娇贵,额娘也说我皮实,所以大黄小白也皮实,如今抱都抱不动,阿哥担心什么。永琪不说话。
依博尔还待再劝他安慰他,瞥眼看见永琪眼里受伤的神情,忽然之间,初夜元红,浅黄竹帕,还有如今她挂在腰上的“举案齐眉”玉佩在她眼前掠过,永琪没有挂,因不便让其他人知道……他其实比她敏感,从来都是,也许在这一点上,他像他的皇父。又想起早两年在圆明园洗“哈马姆”时,她曾经隐晦地问容妃和皇帝到底如何,容妃只看着她,笑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于是紧紧搂着他,连声说道:阿哥,我不过开开玩笑,我明白,筠儿明白,你对我的心是独一无二的。筠儿没有不快乐!你再不要担心我!
永琪闭上眼睛,轻声道:谢谢。依博尔摇摇头,笑道:阿哥爱筠儿,筠儿也爱阿哥。我们儿子都生了!他们是阿哥的儿子,爱新觉罗家的孙子,也是筠儿的儿子。你不是想吃筠儿做的饭,明天我就在这里给阿哥做饭!这一夜,两人恩爱情浓,鸳梦重温,都流下了热泪,酸酸楚楚甜甜蜜蜜的热泪。
第二日,永琪起来的迟了,依博尔已不在房里,宫女上来伺候,说格格去东院大场地舞剑了,格格还说早起作了一首词,请阿哥去看。永琪走到外屋书案边,只见纸上行书气韵鲜润潇洒飘逸,墨香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