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宫的时候,秦锦春觉得自己的四肢发沉,身体软软的没什么力气,若不是有鹦哥一路搀扶,她可能都迈不开脚了。她的身上在发冷,额头却在发热,喉咙干得象要着火一般,可她明明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前,才刚刚喝过热茶。
她知道这是她病情加重的迹象。
不过没关系了,她已经退出了甄选,而四名伴读的最终归属也有了定论。她不但没有惹得太子妃唐氏的厌恶,反而还多得了几样赏赐。她今日硬撑着进宫,并没有白来。
每个落选的少女都得了一匹贡缎,一对湖笔和一匣内造彩笺作为赏赐,独她在这个基础上,又多得了一对荷包和两对宫花。东西确实不值钱,难得的是这个体面。她都已经想好了,荷包带回去,她要与母亲一人一个,两对宫花,一对给秦锦华,一对给秦含真,贡缎送姚氏,湖笔送秦简,她再拿一样亲手做的精致针线,孝敬伯祖母许氏作为谢礼。只有彩笺,她打算留给自己使,而且要藏在她承恩侯府明月轩的屋子里,绝不会带回家去,平白便宜了秦锦仪!
即使今天她顺利解决了自己的困境,也不代表她会原谅造成这一切的秦锦仪!长姐又如何?秦锦仪没有长姐的风范,难不成做妹妹的就一定要原谅她?说她做妹妹的不敬长姐之前,不如先问问秦锦仪知不知道孝悌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一样是秦家二房的嫡女,同父同母,谁也不比谁高贵。秦锦仪凭什么在亲妹妹面前耍威风?她以为她是谁?!
秦锦春知道,自己没有入选皇孙女伴读,今后在家里的日子肯定是不会如前几天那么好过的,但因为有秦锦仪这个罪魁祸首在,祖母与父亲也不能太苛责自己了,她倒是可以趁机喘口气。难得获得了太子妃的另眼相看,她当然不能只满足于那多得的宫花荷包。她要打铁趁热,继续获取太子妃的关注与欢心才行。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吊着祖母与父亲,让长姐秦锦仪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早把长姐打发掉的好。否则秦锦仪一天留在家里,她这个妹妹就一天不得安宁,连母亲也要跟着受气。
秦锦春暗暗拿定了主意,却觉得头脑更加昏沉了,连忙中断了思绪,挨着鹦哥一路走出宫门。她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皇宫里坐车,可皇宫大门离东宫很有一段距离。哪怕她走的是皇宫北面的顺贞门,从东宫过去,也要走上小两刻钟呢。
等走出宫门的时候,秦锦春差点儿就软倒在鹦哥身上了。
顺贞门外,其他落选闺秀们早早就先一步离开了,入选的闺秀还在东宫,因此秦锦春就落了单,只有她一个人的马车孤孤单单地停在宫门口。秦锦春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在鹦哥的搀扶下走了过去。谁知上了车才发现,闺学的西席曾先生不知几时在车里等着她了。
马车是永嘉侯府的,曾先生如今正在永嘉侯府供奉,又十分受礼遇,永嘉侯府的车夫自然不会拒绝她上车。秦锦春起初还很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下一转,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了。
太子妃在甄选结束后,特地召见过她,请了太医来给她把脉、开药方,如今方子就揣在她怀里。太子妃还问她是怎么生病的,为何会选择放弃?还有许多跟她家人有关的问题。秦锦春当时只牢记三姐姐秦含真教过她的话,老老实实把退出的原因说了——当然没有坦白是担心太子妃跟她翻脸,而是说成担心敏顺郡主的身体。但是,关于她是怎么生的病,家里人又如何,秦锦春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实话。她推说是进宫时贪看风景才会不小心着凉的,家人一切安好,她是因为求学心切,家中却没有合适的西席,才会回长房附学,云云。
秦锦春好歹也做过几年侯府千金,又跟在真正的侯府千金身边增长见识,深知自己心中便是在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家人的不是。那样做也许会让她感到心头畅快,也许能借助贵人之力为她报复,可更有可能的是,从此招惹了贵人的厌恶,觉得她是个不孝不悌、对亲人的生死前途毫不关心的人。那对她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秦锦春不但没有说实话,告祖父、父亲与那个狼心狗肺的长姐一状,反而还要帮着粉饰太平,以求给太子妃留下一个温和懂事识大局的好印象。只是,真让她吞下这口气,她又不甘心。时常能得太子妃召见的曾先生,便是一个极好的告状人选。曾先生心里清楚她们姐妹几个之间的嫌隙,只要能让曾先生同情她,厌恶秦锦仪,太子妃那儿自然就会知道真相了。到时候,只要贵人皱皱眉头,都够秦锦仪喝一壶的!
因此,在返回承恩侯府的路上,秦锦春硬撑着病体,低泣着将早上在家门前发生的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师,哭道:“大姐跟我说那样的话,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好歹是亲姐妹,祖母、父亲又一再提醒我们要和睦相处,她为什么要害我?!倘若不是三姐姐帮忙,借了衣裳首饰与马车给我,我只怕是要缺席今日的甄选了。幸好我早上出门早,才将将赶在甄选开始前到达东宫,否则岂不是要在贵人面前失仪?如今我没选中,都不敢提回家的话。等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