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自然拒绝,手从袖中伸出,丢去一锭碎银,径直抬步上阶。
利落大气的行为让男子又是讶异,本以为是来找李都统私会的小娘子,但看这气势,怎么都不似寻常人啊。
门未闩,扶姣直接推开,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跨过主屋门槛,壶中热茶仍在冒着热气,人应当是刚回。
真是奇怪,他不是特别敏锐的么,怎么还没出来?
扶姣纳闷地绕过书柜,继续往内,忽然一顿,圈椅上的人倚着靠背,微微仰面,脸上被书覆盖,似乎已经睡着了,手搭在桌上,呈现出特别闲适的状态。
“李承度?”她一顿,眨了眨眼,“你睡着了?”
没回应。
她又叫了声,走去把那本书拿开,第一次用俯瞰的角度看李承度。虽然常年在外行走,但他并不像那些武夫显得黝黑,相反,比一些女子还要白些,五官无可挑剔,骨肉匀亭,便是当一个白面书生也很合适。
扶姣眼眸乌溜溜转了圈,再次轻轻唤,“你真的睡着了吗?”
见他果真没反应,便大着胆子拨弄了下那两侧的发,然后顺其往上,戳了戳那稍显冷硬的肌肤,再弄弄一排在眼下投出阴翳的睫毛。
还想再动别的什么,手腕就被握住了,李承度睁开眼,那里面哪有丝毫睡意,“郡主……”
他的语气里有微微的无奈。
扶姣理直气壮,“你这不是没睡着嘛。”
以她的叫法,就是睡成猪也醒了,李承度只是假寐而已,起初察觉出是她的动静有意不回应,还想看看她会做何事,结果只是在他身上捣乱。
“你怎么大白天在这儿不关门睡?”扶姣教育他,“这样不安全,要是有小贼怎么办?”
说着转了圈,帮他把门窗带好,“如果我不来,多危险啊。”
李承度眉梢微微一挑,说了声多谢郡主,问她:“郡主今日来,是有何吩咐?”
“唔……”扶姣慢慢吞吞地往边上一坐,“我来,是有个东西要给你看,想让你帮我拿主意。”
这架势,和当初要给他看玉玺时很是相似,李承度不动声色,确定周遭无人后才道:“郡主请说。”
扶姣今日特意着了身宽袖大衫,这种宽袖别有洞天,可以藏大物件,但是见她从内掏出一张极长的卷筒图时,李承度眼皮还是不可避免跳了跳。
这是一张完整的大鄞舆地图,九州三十六郡,从粮仓到屯兵地,每一处都标得清清楚楚。可以说,除了洛阳皇宫,连扶侯那儿都没有这么完整的舆图。
“郡主从何得来的?”
扶姣颇有些骄傲,抬首道:“我用了整整十日,凭印象画出的。”
很少有人知道,扶姣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图画上尤其明显,但这项天赋并没有被她重视,平日基本不怎么用,扶侯甚至都不知女孩还有这才能。
这张舆图就摆在皇帝书房,扶姣无聊时对着它看了几遍,其中的山水没看清,但做了重点标志的粮仓和屯兵地记得清清楚楚,她道:“和舅舅那儿的那张,绝对有九成一致。”
剩下的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
“……郡主想做什么?”
扶姣走到他面前,仰首,很有些兴奋道:“我想去救舅舅。”
“只凭这张图?”李承度亦回视,语气淡淡,好似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这张图如果交到扶侯或者徐淮安之类的人手中,能发挥很大作用,可在扶姣手中,就如同一幅真正的画。
“当然不是。”扶姣凑近,点着舆图中的某处,“我们可以去招兵买马,看好路线,再攻回洛阳。”
至于招兵买马的花费,扶姣也早有准备,她道:“阿娘在离世前给我留了点东西,应当可以吧。”
李承度以为,留了点东西是类似几间铺子的家产,但是在看到扶姣取出的那块刻有“明月商行”四字的小印时,心中那一直以来的的不解顿时有了答案。
明月商行,大鄞最大的商行,资产富可敌国,但凡得它相助,便是再弱的势力,都能在这风雨中有一席之地。
怪不得,即便到了雍州,扶侯依旧对这个女儿百般容让。
第三十章 · ?
其实这方小印, 并不是扶姣直接从母亲那儿继承的,明阳长公主离世时她才七岁,如此贵重的信物怎么敢交给一个孩子。长公主对夫君扶侯不信任, 便把东西交给了皇后,让皇后等到合适的时机代为转交。
彼时长公主想的是, 就算皇后独自吞没了这间商行, 那也是留在自家人肚子里,总比成为扶侯起事的倚仗好。
不出她所料, 扶侯在她离去后果真百般试探过扶姣, 他知道妻子经商有奇才, 名下资产颇丰,料想会留给女儿,但没想到长公主留了这么一手。
扶姣也是及笄那日才知自己富可敌国, 起初皇后并没有对她说明月商行代表的意义, 只是她好奇问了句能买什么东西, 皇后就开玩笑似的随口轻飘飘一回,差不多能买大半个鄞朝罢。
所以, 这会儿她说有足够招兵买马的银子, 也多少有点玩笑的成分, 事实上并不是十分确定。
见李承度沉默着不说话, 扶姣兴冲冲的心从天上慢慢回落, 伸长了脖子看他,试探道:“不大够吗?”
她想了想,“其实还有些别的, 只是都留在了洛阳, 不知还能不能取……”
说完掰着手指头数,“能够买来一两万人马就行啦, 我们就出其不意杀回洛阳,救出舅舅他们就跑,宣国公他们自己都有一大堆烂摊子,肯定没有闲工夫追我们,到时就找个小地方占山为王,隔山观虎斗,管他们打得怎么样,哼……”
皇帝好歹是一国之主,被她说得今后好像要去当土匪山大王。
李承度听得莞尔,这位小郡主总是有办法叫人啼笑皆非。
哪止一两万,便是十万二十万人马,明月商行养起来也不成问题,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富”,到底富到什么程度。
“郡主得到这方小印时,难道没见过什么人吗?”
“唔……”扶姣心虚地转了转眼,“舅母倒是带我去见过几个,也就那么一回,后来……后来我太忙了,就没特意传过,反正他们只认我和这小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