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下令后不多时,金吾卫郎将所在之处也出现了一些变故。
百姓们在金吾卫一鞭接着一鞭的抽打之下大多皮开肉绽,一些人再也受不住,开始哭嚎了起来。
“苍天可鉴!河东郡天灾逼得我们背井离乡,我们不过是想来洛都求一口粮吃!”
“你们把不要的粮食倒在河里,我们捞起来又犯了什么法?!”
“为什么反倒要打我们!”
“为什么……”
然而金吾卫们在郎将的逼视之下,丝毫没有减慢抽打的速度。
一时间洛河畔的哀嚎痛苦之声比比皆是,无论男女老幼、妇孺壮丁,都在金吾卫的鞭子之下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即便是丈夫护着妻子,父母护着孩子,壮丁护着老人,也无一幸免。
已有不少百姓因为实在吃不住鞭子,向着金吾卫们跪下磕着头,乞求他们不要再打自己的亲人。
几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实在已忍受不下去,大吼一声,向着一个专挑着妇孺鞭打的金吾卫扑了过去。那名金吾卫一时不料他们有这样的举动,跌倒在地,与年轻人扭打在一处,而顷刻间又有几名金吾卫冲上来厮打这几人。
一时之间,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开始纷纷反抗金吾卫。那名郎将原本想着用这种方法惩戒他们一番,赶走了便了事,却想不到这些人竟然会出手反抗金吾卫。
郎将愣了片刻,随即便扬起鞭子怒吼盗:“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那几个带头的都给我拿下!”
食不果腹的贫民到底还是拼不过每日接受正规操练的金吾卫,不多时便被遵照郎将命令行动的金吾卫士兵们牢牢捉住,扭送到了郎将的面前。
郎将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几个生事的年轻人,扬起马鞭便狠狠地打了下去,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说!谁教唆你们假扮成流民在此煽动他们造反作乱的?”
几个年轻人俱是皮开肉绽,却仍是颇有骨气地站得笔直,高声道:“什么教唆?我们都不过是饿极了想捡上一口粮吃!”
郎将听罢索性冷笑道:“不肯说?来人!把这几个通敌的奸细押送给乌阕,让绣衣使们好好招待!”
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复又环顾了一番剩下的百姓:“还有谁要在这里寻衅滋事的?把这些反贼通通给我押回去!”
这郎将不过是嘴皮子一动,便立即给在场的百姓们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方才还纷纷在蠢蠢欲动的人们在听到“反贼”二字后果然便噤了声,面面相觑之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郎将见此情形,不禁得意地开口道:“好,看来就是这几个逆贼了,给我带回去,重刑拷问!”
几人自然受不得这样的不白之冤,作势便开始仰天叫屈,百姓们纷纷动容,也跟着他们哭了起来。
“我看谁还敢出声!再闹的现在就以谋逆罪斩首!”
郎将此言一出,百姓们皆是在死亡的威胁之下闭上了嘴,只是因这满腹冤屈无处宣泄,唯有止不住地掉着眼泪。一些父母更是吓得紧紧地捂住了幼儿的嘴,以免他们哭闹出声。
“郎将且慢。”
郎将正要下令押着那几名满身是血的年轻人离开,忽而听得有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止,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勒马后马蹄向前缓行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算洪亮,却是掷地有声,不紧不慢的语调中透着冷静与从容。
郎将却全然不在意,甚至不曾转身便道:“把这个也带走!”
金吾卫们向这里走了几步,但却迟疑了下来,不再上前,反而看向了郎将。
郎将心中起疑,这才勒马调转过头来,却在看清楚来人的装束之后沉下脸来,冷笑道:“好一个我朝的六品官员!”
他将“六品官员”四字咬得重了些,很有些嘲讽之意:“看来逆贼已经潜入到了朝堂之上——怎么?还不下马?你们愣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逆贼拿下!”
“郎将慎言,”苏敬则仍是端坐在马上,握着缰绳不为所动,“即便谋逆之罪,也需由廷尉寺判决,再交与左民部过目定刑之后方可执行。”
苏敬则的语速并不算快,甚至与暴怒的郎将比起来显得平稳而缓慢。他说着,嘴角牵出一个了无笑意的弧度,在无形之中有一种镇定的压力:“何时却要轮到金吾卫来私自行刑了?还请郎将三思,千秋节将近,闹出这等大事来,无论金吾卫或是廷尉寺,都不好过。”
此言一出,那郎将果然似是怵了怵,但他也全然不想对着一个无名的文官认错。郎将上下打量着苏敬则,凶狠道:“堂堂廷尉寺丞居然想要包庇这些反贼?好,来人!给我把他带走!我倒要看一看审不审得了你这个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