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之中临时设下的灵堂并不算宽敞,粉刷得白花花的屋中垂着白色的帐幔,两根素烛颤巍巍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此时灵堂中除却那一口大而沉重的黑色松木棺,便只有崔荣与苏敬则两人。
“尚书大人,府中今日是如何发现尸体消失的?”苏敬则绕着棺木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崔荣答道:“早晨本官命婢女取了些她的生前之物,准备放入棺中随葬,也就是那时发现尸体不翼而飞。”
“那名婢女如今在何处?”苏敬则一手扶在了棺木的一角,似是在考虑着是否需要打开一观。
崔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苏少卿,你也知道这事太过怪异不好声张,棺木恰巧又是空的……”
“……下官明白了。”苏敬则顿了顿,将抚在棺木一角的手收了回来,“昨日尸体入殓之后的情况,崔尚书可否说一说?”
崔荣回忆了一番,答道:“说来惭愧,昨日度支部临时有些公务需要处理,故而入殓之时本官并不在场。不过还是可以确定,直到盖棺后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之处,”
“那么此事在当时又是何人负责的?”
“自是交与了家中的仆人——对了,独孤寺卿也帮上了些忙,挑了一具好些的棺木。”
“独孤寺卿似乎与尚书大人颇为熟稔。”
“崔氏昔年为长秋宫所提拔,而独孤寺卿的官职是本官当年所举荐……也算是有几分世交。”
“原来如此……”似乎是觉得这其中确实难有什么纰漏,苏敬则思索片刻,问道,“那么灵堂昨晚的情况呢?”
“灵堂外有守卫彻夜换班守着,窗户也是从屋内锁死的,想要从外面进入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崔荣疑惑道。
“那么守夜之人是否可靠?他们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都是府上忠诚可靠的侍卫,何况即便有人心怀不轨,其余也绝不可能无所察觉。”崔荣摇了摇头,“昨晚灵堂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响动,他们至今都还不知道尸体已经消失了。”
“那么昨晚灵堂之内有谁来过?”
“只有本官和平日里在府中服侍过她的婢女,过了戌时便都离开了。”
苏敬则听罢微微颔首,沉思着:“多谢尚书大人解惑。”
“苏少卿可有什么发现?”见苏敬则并不多说什么,崔荣有几分心急。
苏敬则摇了摇头,沉声道:“依照尚书大人所言,不论是何人,想要在昨晚窃尸,几乎都是没有任何可能的——此事确实太过蹊跷,连对方是何人、有何动机都尚且不明。”
这却并不算是实话,若说动机,苏敬则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窃取尸体的人极有可能是因为尸体上留下了什么致命的线索。
比如……死者其实并不是轻鸿。
崔荣又问道:“依苏少卿所见,窃尸之人可是与行凶者是同一人?”
“没有证据,”苏敬则无奈地笑了笑,“行凶者若是真的需要这具尸体,何不在那时便直接设法取走?但若说与凶手完全无关,似乎也并无可能。”
崔荣颇为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明日便是中秋,无论如何,也只能先将这棺木葬了。”
苏敬则端详着眼前的棺木,忽而又想到了另一种与尸体身份无关的可能,便索性开口说道:“尚书大人稍安勿躁,若此事当真是凶手所为,那么下官猜测——尸体还另有用处,或许会再次出现。”
崔荣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少卿所言有理,但愿能够如此守株待兔。”
“虽然不知对方有何用意,但……”苏敬则牵了牵嘴角,“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尚书大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此事么……本官已有了计较。”提及之后之事,崔荣露出了几分神秘之色,“就在明日,只是不知苏少卿愿不愿意相助呢?”
苏敬则微微笑着:“洗耳恭听。”
“明晚本官将赴定襄伯府的中秋宴,届时行凶之人多半会借着宴会人多口杂而有所行动。”
“尚书大人希望下官以赴宴之名前去调查?”苏敬则心下明了,笑着反问道,“自然并无不可。”
“苏少卿果然一点便透。”崔荣也笑了起来,“到时苏少卿只管一心调查便是,定襄伯府的侍卫可不是摆设,何况……韦夫人想来也会去请来绣衣使。”
“绣衣使?如此甚好。”苏敬则颔首,“只是不知到时候尚书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行凶之人,廷尉寺又该如何定案较为妥当?”
“苏少卿不必如此拘谨。”虽是这样说着,崔荣的语气之中仍是难免透露出了几分心下的满意,“陆寺卿想必也说过,宁州旧案不宜牵扯过多,便……判做是私人寻仇便好。”
苏敬则淡淡地笑着:“尚书大人自可放心。”
……
入夜,枕山楼。
“尸体消失了……还真是新奇。”风茗叹了一口气,随着沈砚卿在中庭信步走着,“我真是越发好奇幕后的人想做些什么了。”
“洛都权贵素来喜爱在中秋夜邀请各自的‘世交’飨用盛宴,而崔氏依附长秋宫,与其妹所在的定襄伯府也关系匪浅。”沈砚卿一面走着一面漫无目的地摆弄着小径一旁的花卉,“凶手在这时候生事,难保不是想在明晚有所动作。”
“但若只是为了报复崔氏,何必又偏偏要扯上不相干之人?未免打草惊蛇。”
沈砚卿兀自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么多年,四世家依旧屹立不倒?即便是谢氏……也没有被斩草除根。”
“想来是顾及到他们根深蒂固的势力,倘若不止于此的话……”风茗沉思着,忽而有几分惊疑地问道,“他们手上是有什么洛阳宫想要得到的东西?这样想来,谢徵活着便是因为他们尚未找到那件东西?”
“是啊,”沈砚卿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做派,“如今西羌之战告捷只是时日问题,这之后谢徵多半会随着主帅入京朝觐,而秦氏又常年任职于朝堂——对独孤氏动心思,看来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