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元年正月的天空总是这般的阴沉,却也仍旧压不住街头巷尾的节庆之气。
窗外远远地传来喧嚣之声,风茗却是充耳不闻。她抿着唇微微低眸看着手中的一纸家信,原本擎着发带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怔然似的顿了顿,而后又将它们缓缓地放在了梳妆桌上。
也正是在此刻,她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风茗,我见你许久未有动静,可是信中提到了什么异状?”
“无事,那里……一切安好。”听得沈砚卿的话语,风茗这才略微回了回神,扬声答道,“房门未锁,先生有什么吩咐不妨细说。”
“即便风家不似中原这般讲究,又哪有不请自入的道理?”门外,沈砚卿不觉轻声笑道,“放心吧,我也不过是见你久久没有动静,前来询问一二罢了。”
“先生何必拘谨?这信中并无什么绝密之事,何况也有些需要请教先生之处。”风茗的目光尽管仍未从信件之上移开,也不禁笑了起来,“三哥在信中提及如今两地通信不便,却又通篇只是些闲言问候。或许……是我忽略了什么?”
“他既然能将这‘无关紧要’的家书送来,想必与中原之间的通信也不至于不便。”沈砚卿沉思了片刻,缓缓地将门推开了些许,道,“更有可能的是,他在家书之中原本想说的东西在当下的风城不便提及,或者……受人牵制?”
房门缓缓打开,正可见风茗端坐在梳妆台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是微微偏过头来将信件递了上来,便重又有几分心不在焉地侍弄起了自己半绾的发髻。
沈砚卿接过这一纸家信细细地看了起来,不多时便略带些许调侃地笑道:“看来三公子对你甚是想念,风城之中的乱象刚一平定,便催促你回城了。”
“先生怎么这时候也要取笑几句?”风茗不觉牵了牵唇角,语调之中虽带着笑意,微微蹙着的眉头却并未就此舒展开,“好像很盼着我早些回去似的。”
“我的意思是,”沈砚卿只是轻轻地一抬眼,似笑非笑地瞥了风茗一眼,“不管怎么看,如今的风城都是内乱方定百废待兴,可不是接你回去的好时候。除非……”
风茗仔细想来亦是觉察出了几分异常:“除非洛都的情况会比风城更糟?”
“不仅如此,若无十之八九的把握,他不会在眼下提出此事。也就是说,风城有绝对的能力在洛都或许会有的动乱之中独善其身。”沈砚卿说罢,目光从信件之上抬起,凉凉地扫了一眼窗外,“可如今洛都尚未流露出半点乱象,更不用说在关外之地遥遥牵制住幕后之人。那么,这样的能力又从何而来呢?”
“最大的可能便是……三哥暗示我们他知晓其中的内情,并且早有打算?”风茗说到此处不觉有些讶然,片刻之后,却又是笑了笑,“确实,风城内乱自南城而起,父亲与三哥也自然会密切关注南城在中原的动向——”
她沉默了片刻,又觉得隐隐地有哪一处仍是不对:“奇怪,若是三哥写信时有如此用意,为何对枕山楼却没有半点隐晦的提点或是警示?如今敌暗我明,南城一旦生事,便将置枕山楼于被动之境。”
“或许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原本就不需要枕山楼的协助。”沈砚卿略微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些什么,又道,“这是最好的情况。”
除此之外的情况自然是不言而明:他们也是力所不能及,自然无从给予更多的警示。
风茗自然也猜到了这一层,微微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道;“如此……先生可有什么对策?”
“其实凭心而论,三公子的提议在眼下看来也确实不错。”沈砚卿笑了笑,径自说道,“你若是留下,只怕难免会被有心要挟风城之人惦念上。即便此时返回风城是山高路远前途未卜,但前往邻近之地的风氏商会暂避,也未尝不可。”
风茗正编着发的手不觉停滞了片刻,微怔之间手中原本已梳理好的发髻再次半散开来。她略微偏过头来,敛去了几分笑意,道;“先生难不成觉得,我这样招摇地前往他处便不会引得那些人出手了?”
沈砚卿也并不反驳什么,仍旧是颇为散漫地笑着,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反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不若……派些人手假借送我返回风城的名义乔装前往并州,”风茗沉吟了许久,道,“也好看一看,究竟是何人会按捺不住借机动手。”
“不错的想法,但如今枕山楼未必能拨出多少足以对抗这些情况的人手,更有可能的是,这些人会一去不返。”沈砚卿亦是沉思了片刻,最终仍旧是赞成道,“不过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声东击西的好方法,或许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