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阖眼了片刻,只觉得心下有一霎的不安。
昭阳宫中,尚未就寝的明仪太妃倚坐在榻上翻弄着手中的书卷,终于等来了自偏门轻声入内的暮桑。
她倒是连目光也不曾抬起半分:“暮桑,阿衡今晚可有什么异动?”
“太妃娘娘,她被长秋宫召去了片刻,眼下似乎已经离开了洛阳宫。”
“你可打探到她去了何处?”
“不曾听清,似乎……与昨日那无名浮尸有关。”
明仪太妃这才微微蹙了蹙眉,抬起眼来:“奇怪……那竟然不是长秋宫的意思么?”
“娘娘,这……”
“暮桑,”明仪太妃的语调严肃了几分,“孤觉得,这洛都之中,只怕还要出事——白虎符的事情,拖不得了。”
木门在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风茗小心翼翼地闪身进入了这间暂且停放尸体的厢房,又反手将门轻轻闩上。
好在月光皎洁,她一眼便看见了停放在木板床上正盖着白布的尸体,那一层白布在透窗的月光之下恍惚间好似泛着幽幽的荧光,令风茗也不觉心下怵了一瞬。
尽管如此,她隔着布摸了摸包袱之中的一干刀剪药瓶,还是一步步无声地走到了板床边。风茗深吸了一口气,攥住约摸是靠着尸体头部的一角白布,缓缓地将它揭开。
“唔……”
借着荧荧的月光看清那尸体的面目之时,风茗到底还是被惊了惊,死死地攥着那一角白布,硬生生咽下口中的惊呼退了一步。
尸体的一双眼早已被挖去,连同耳鼻双唇也被极为粗暴地割下,七窍只剩下了七个大小不一的黑黝黝的洞。两颊的血肉被成块地剜去,剩下不好动刀之处,亦是被划得全然看不出名堂。加之尸体被河水浸泡得发胀,这面目在幽幽冷冷的月光之下,便更如阴间爬来的无名厉鬼。
明明此刻门窗皆是紧闭,风茗却无端地觉得背后一阵寒浸浸的凉正在肆意扩张。窗纸上投着的横斜枯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张牙舞爪的幽魂。
她在原地僵了片刻,一片空白的脑中才隐隐回忆起自己似乎带了火折子和蜡烛,便忙不迭地打开包袱摸索着将它们取出,又胡乱地打开了一旁的柜子,摸索到了一个陈旧的灯台。
虽然手上已微微颤抖着出了不少冷汗,风茗终究还是最大限度地保持着冷静,没有再弄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嚓”。
一声极轻的摩擦声后,风茗右手中的火折子亮起了一小团微弱的火光。她借着这点光亮,在一旁的案桌上小心地将蜡烛固定在烛台上,又瞥了一眼毫无异样的尸体,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死物而已,倒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
也正是在此时,原本映着透亮月光的窗纸之上,远远地似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片刻后,又是近一些的一闪。
风茗悚然一惊,连带着手中火折子的火苗也轻轻地晃了晃。
几乎是同时,一阵阴恻恻的风自背后猛地拂过,火折子瞬息熄灭,余烬之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袅袅飘散。
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看着不远处静静躺着的尸体,却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因为身后早已有人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触感冰凉。
风茗想也不想,举着火折子的手便是一转,将那带有火焰余温的一端刺向身后人大致的面部所在。
但她的动作还未完全施展开,手腕便再一次被另一只手制住,那只手的触感依旧冰凉,只是因为对方动作的缘故,有四道浅而凉的指甲刺到了她的肌肤,带来极轻的痛感。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身体尚且与她保持着些许距离,根本无从进行进一步的挟持。
风茗因而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意在取她性命,一切就都有转圜之地。
而身后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扣住她手腕的动作略微变了变,那轻微的刺痛感也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身后人见得窗外暂无异动,也终于是开了口。尽管已刻意压低压轻了许多,却也并没有多少威胁之意,仍旧是一贯的礼貌与温柔:“风姑娘,不想送命的话,别点灯。”
说罢,他两手齐齐松开,又向后退了一小步。
风茗虽是略有些惊讶,到此也总算放下心来。
她这才想起,对方似乎仅有右手前四指有浅而圆润的指甲,这分明便是习琴之人的手。
“苏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