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罗看过去,嘴里仍然咬着那支雪茄。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一个身穿崭新制服的高个子男人从汽车的乘客位中下来。他上身是深蓝色夹克,下身穿着两侧饰有红色条纹的黑色裤子。他以一种军人的派头环视现场——这很正常;当然,作为宪兵队成员,对于民间的犯罪是有管辖权的,这是意大利军队的部分职责。
埃尔克莱惊叹于这个人的制服和姿态。瞧他那完美的帽子,他那些徽章和那双靴子。他曾经无数次梦想着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是他心目中意大利警方众多军警力量中最强的一支队伍。森林警员只是个折中的选择。为了帮助父亲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埃尔克莱没能完成宪兵队严苛的集训——当时他已经接到宪兵部队的征召。
第二位军官,应该是开车的那位,军衔比刚才那位稍低,也下车走了过来。
“晚上好,上尉,”罗西说,“还有中尉。”
宪兵冲警监和斯皮罗点点头。那位上尉说:“那么,马西莫,你手头有些什么?一些吸引人的东西?一些猛料?我知道你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斯皮罗回答:“实际上,朱塞佩,林业警员才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但是他的脸上毫无笑意。尽管如此,宪兵却大笑起来。
难道这已经变成一场争夺对案件掌控权的竞赛了吗?这位宪兵上尉显然是有意插手,而且很可能是他赢了,毕竟他拥有国家警力权限方面的政治优势。
而对但丁·斯皮罗来说,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还能通过与国家警察的合作有些个人表现;而从另一角度,也就是从宪兵队这边来看,这对他的事业也没什么影响;怎么说这个案子的检控权都是他的,哪个警力部门主导案件调查工作都一样。
“受害者是什么人?”朱塞佩问道。
罗西回答:“目前还没确认。也许是这附近的某个倒霉蛋。”
或者是某个因纽特人,埃尔克莱突然想到,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罗西继续说:“这是个大案子,是一个很有新闻价值的案件。绑架案历来如此。克莫拉?阿尔巴尼亚人?那些来自斯科皮亚的突尼斯匪帮?”他撇撇嘴,“我会很乐意亲自调查。不过既然你们来了,那么,祝你们好运,朱塞佩。我们这就回那不勒斯去。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你联系我。”
罗西如此轻易地放弃了这件案子?埃尔克莱对此十分惊讶。或许宪兵队的权力远比他之前认为的强大。但丁·斯皮罗此时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
朱塞佩歪着头说:“你是说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了?”
“你们的组织级别比我们的高。你的级别也比我的高。而且这明显是件大案,绑架案。你在路上听取的那些报告都是错误的。”
“报告?”
罗西顿了顿:“就是最初的公文快件报告。我个人认为他们试图将整个案件降级处理。”
“马西莫,”朱塞佩说,“请你解释一下?”
“那帮毛头小子,这还用问。纯属主观臆断,我原以为这应该是克莫拉所为,再不济就是突尼斯人干的。”
“毛头小子?”朱塞佩继续追问。
“不过我敢肯定并不是。”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罗西皱眉道:“哦,你不知道?关于这种案子的犯案模式?”
“不,我不了解。”
“这在北部地区时常发生,而不是在坎帕尼亚。”他朝现场那边指了指,“这就是为什么会说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第二位宪兵官员问道:“警监,这类犯罪是怎样的模式?”
“据我所知,一般是些大学生。会有个家伙先开车在四处转悠,等他看见什么人后就会走过去,假装问路或者换零钱。在被害人分心的时候,就把他扔进车里,直接拉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再扔下车。这期间已经拍好照片,并且以匿名的方式发出去了。一场恶作剧,没错,不过还是有可能出现伤害。在伦巴第,就曾经有名男生最后被折断拇指。”
“折断拇指?”
“是的。而且要通过展示这些照片,犯案人才会被认可加入学院俱乐部。”
“俱乐部?不是黑帮?”
“不,不,不。但是,还是那句话,这是北方地区才会有的事,而不该是这里。”
“也许不是这种情况。在这样一个公交车站发生绑架案,在这里,而不是靠近市中心?这说不通。”
随即一个声音划破夜空。“看看我找到了什么。”那位宪兵中尉指着地上那些欧元,“看起来像是他正在数打算给大巴司机的零钱。”
朱塞佩走到埃尔克莱用绳索圈起来的区域低头看着:“是啊,所以这也许真的符合那种犯罪类型。”
斯皮罗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呃,这只是个巧合。真的。”马西莫·罗西点点头,然后向他的汽车走去。
宪兵上尉转向他的助手,两人低声交谈了一阵:“啊,马西莫,我的同僚刚刚提醒我说,我们在波西塔诺还有一桩贩毒案。你听说了吗?”
“还没有。”
“没有?那条封锁令已经酝酿有些日子了。我认为我们还是需要请你来处理这里的绑架案。”
罗西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可是我没有时间处理这个,这是一件大案犯罪调查。”
“大案?算是吗?讨人嫌的学院大男孩们?”朱塞佩微笑着,“我会把功劳全部给你的,我的朋友。我回到局里就签署此案全权交给你的书面文件。”
罗西叹了口气:“好吧。但是算你欠我个人情。”
这位长官眨眨眼,然后他们两人就转身离开了。
斯皮罗盯着他们离开后,对罗西说:“在波西塔诺的禁毒令?两个月前就已经被驳回了。”
“我知道。在他提起那件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是我赢得了咱们这场竞赛。”
斯皮罗耸耸肩说道:“朱塞佩挺不错,是个可靠的军官。不过……我更乐意和你合作。军队的规矩会增加太多律师。”
埃尔克莱意识到他刚刚目睹了一局巧妙的棋局。出于某种原因,马西莫·罗西想要保留这桩案子的主控权。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做得像是很想要把这个案子甩手给宪兵部门,反倒让他们立刻起了疑心。
如果波西塔诺的禁毒令是个托词,那么年轻人的故事更是如此。
“警监先生?”丹妮拉·坎通示意道。
罗西、斯皮罗和埃尔克莱走到她身旁。
她指着地上的一张小纸片:“这是新的。看起来像他掉的,和那些钱一起。这张纸片被吹到了这里。它之前应该是在第纳尔旁边。”
“预付费电话卡。很好。”罗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证物袋,把纸片放进去,“咱们可以让邮政警局分析一下。”他转向制服警员说,“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就先这样吧。等科学技术警员到达后,再进行更加仔细的搜索。”
他们回到小路上。罗西转向埃尔克莱:“谢谢你,贝内利警员。请填写这份表格,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好的,长官。我很高兴能帮上忙。”他向检察官点头道。
斯皮罗对罗西说:“当然,我们不能断定那些第纳尔和电话卡是受害者的。不过看起来很可能就是他的。当然袭击者也有可能最近到过利比亚。”
“不,这不可能。”埃尔克莱·贝内利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像是在耳语。他凝视着公交车站破旧的长凳,上面满是长年累月而造成的油漆斑驳和残破。
“什么?”斯皮罗声调严厉地盯着他,就像第一次看见埃尔克莱一样。
“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先去利比亚再到意大利的这个地方。”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罗西嘟囔道。
“他在周一深夜逃离美国,周二就到了这里。”
但丁·斯皮罗的声音如刀片般锋利:“别再打哑谜了。你给我解释清楚,森林警员!”
“他是个绑架犯,尽管他喜欢最后才杀死他的被害人。他被称作‘作曲家’。他用受害者的死亡过程来创作他的乐曲。”
高级警监和检察官,还有丹妮拉,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那个。”埃尔克莱指着公交车站长凳后面。
一个迷你绞刑绞索挂在一根横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