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手套是新的,就可以说明那家伙很有钱,”莱姆嘟囔着,“但既然手套是旧的,就可能是他从街上拣来或在二手商店买的。看来,没办法迅速缩小嫌疑犯八二三的服饰范围了。托马斯,你只要在证物表上加上手套是淡红色皮质的就好了。我们还有什么东西?”
“他身上有剃须水味。”萨克斯提醒他。
“差点忘了,很好。可能是为了掩盖另一种气味,嫌疑犯经常这样做。把这个记下来,托马斯。阿米莉亚,你说它闻起来像什么味道?再形容一次。”
“干干的,像金酒。”
“那根晾衣绳呢?”莱姆问。
库柏检视着绳子。“我早先已经检查过了。绳子是塑料的,由数十股细线搓拧而成,里面包括六到十种不同的塑料类型和一条……不,两条金属细线。”
“我要查出制造商和销售来源。”
库柏摇摇头。“不可能。这种绳子太普通了。”
“妈的!”莱姆骂了一声,“那绳结呢?”
“绳结就不一般了。那人打结的技术非常好,看到这里绕了两圈吗?聚氯乙烯很硬,最难打结,而这绳子上的结却牢固无比。”
“局里有关绳结的档案资料吗?”
“没有。”
不可原谅,他想。
“长官?”
莱姆转向班克斯。
“我有一些航海经验……”
“在西港外。”莱姆说。
“呃……没错,是的。你怎么知道?”
假如有专考地名的刑事测验的话,杰里·班克斯一定会把西港填到康涅狄格州去的。“我猜的,运气好。”
“这不是水手结。这种结我不认识。”
“知道这一点也不错。把它挂在那里。”莱姆点头指指墙壁,要他们把绳结挂在玻璃纸偏光照片和莫奈的油画招贴旁边。“我们迟早会搞清楚的。”
门铃响了,托马斯出去应门。莱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是伯格医生转回来通知他,已不再有兴趣帮助他执行那个“计划”。
但是那沉重杂沓的脚步声告诉莱姆,正在走上楼的是什么人。
那是特勤小组的成员,个个人高马大,全副武装。他们鱼贯进入房间,礼貌地向塞林托和班克斯点头示意。他们全是生龙活虎的男子汉,莱姆敢说,在这二十双平静的目光背后,是十个恶劣不佳的心情,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一辈子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残废。
“先生们,你们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绑架案和今天下午被害人遇难的消息。”莱姆以一种坚定的口吻继续说,“不明嫌疑犯手中还有一名人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条重要线索,需要你们分头到全城各个地区搜集证据。行动一定要迅速,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同时进行。”
“你是说,”一个留有胡子的警官半信半疑地问:“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进行?”
“你们不需要后援。”
“出于完全正当的理由,长官,我不愿意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介入任何战术行动。至少需要两个人一组。”
“我不认为会有任何枪战发生。你们的目标是城里的主要连锁超市。”
“超市?”
“不是所有超市,每一种大型连锁店去一家就行了。”
“到底要我们去做什么?”
“买小牛腿。”
“什么?”
“每家店各买一包。至于钱的问题,恐怕得需要各位先自己掏腰包垫上,不过以后政府会补还给你们的。还有,这次行动务必要以最短的时间完成。”
她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旧坑道内昏暗的光线,也看到了那群小混蛋正一点点地向她靠近。其中一只比较特别,她始终把目光盯在它身上。
莫娜莉的两腿疼得像针扎一样,但主要的痛楚来自双臂,来自他用刀子深深割开的皮肤。因为胳膊被反铐在身体后面,她看不到伤口,看不到自己到底留了多少血,但她知道一定很多;她现在非常虚弱,而且能感觉到从胳膊到腰间到处都浸满湿粘粘的液体。
暗影里那一团团灰棕色的东西不断发出西西簌簌的响动,她听出那是尖利的爪子在水泥地面上刮挠的声音。那群老鼠正在不紧不慢地向她围拢过来,足足有上百只。
她强迫自己躺着不动,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只个头最大的黑老鼠身上。小黑,她这么称呼它。它站在鼠群的最前面,前前后后地不停移动着。它在观察她的反应。
莫娜莉·格杰十九岁时,就已经两度环游世界。她曾搭便车走过斯里兰卡、柬埔寨和巴基斯坦;在内布拉斯加,当地妇女对她的眉环和没戴胸罩的无袖上衣怒目以视;在伊朗,那里的男人像发情的公狗一样盯着她裸露的双臂;在危地马拉,她在公园里过夜;在尼加拉瓜,她在野生动物保护区迷路后,和那里的反政府武装共住了三天。
然而,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天啊!
然而,最让她毛骨悚然的事还在后面。
一只老鼠溜近了,只是很小的一只,它棕色的身体飞快地往前一蹿,又马上退回去,就这样每次往前移动几英寸。鼠类的胆子都很小,她心想,因为它们更像爬行动物而非啮齿动物。它们个个生有阴险的鼻子、阴险的嘴巴,以及一双该死的红眼睛。
在那只小老鼠后面的就是“小黑”。它的体形更像一只小猫。它直立在后腿上,望着眼前这令人着迷的一幕,观察,等待。
突然,那只小老鼠发动了攻击。它匆匆移动着四条细腿,完全不理会她闷声的尖叫,箭一般地向她直冲过来,以快如蟑螂的速度,在她被割伤的大腿上咬了一口。莫娜莉立刻感到一阵火燎般的痛楚从伤口传来,她大叫一声——一半是因为真的很疼,还有一半却是来自于愤怒。我要对付的不是你!她抬起脚跟狠狠地踩在它的背上。小老鼠体内隐隐传来“嘎吱”的一声,只抽搐了几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又有一只老鼠跑向她的脖子,偷咬了一口后马上向后跳开,一边直瞪着她,一边不停地抽动着鼻子,像是用舌头在口腔里来回舔动,品咂她的味道。
疼……
灼烈的痛感从被咬的地方传来,让她全身发抖。好疼啊!莫娜莉强迫自己重新躺下,保持不动。
那只偷袭的老鼠正打算再次出击,突然停了下来,转身跑回鼠群中。莫娜莉看见了它这么做的原因。“小黑”终于缓缓地走到鼠群前面,它已打定主意,要亲手得到它想要的东西。
很好,非常好。
她一直在等待它。因为它似乎对她的血肉没什么兴趣。它已经在周围转悠了二十分钟,所有的好奇心都集中在贴在她嘴上的那张银色胶带上。
那只小老鼠已经匆匆返回到鼠群中,而“小黑”则步步向前,迈动着它那令人恶心的小脚。它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上前,和她的距离还有六英尺、五英尺。
还有三英尺。
她保持完全静止,呼吸也尽量放得轻缓,生怕一口粗气就把它吓跑。
“小黑”停下了。然后继续前进,再停住。现在,它离她的头部只有两英尺了。
千万不要动!
它的后背高高拱起,嘴唇缩进棕黄色的牙齿之间。它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眼睛直盯着她。它坐下来,把两只前爪合在一起搓了搓,又继续往前移动。
莫娜莉·格杰继续装死。
又接近了六英寸。往前!
来吧!
它终于碰到她的脸了。她闻到它身上的垃圾和臭油味,闻到浓重的粪便和腐肉味。它嗅了几下,然后张嘴露出小小的尖牙,开始啃咬胶带。它长长的髭须触碰到她的鼻子,让她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瘙痒。
它在她嘴边啃咬了五分钟。这期间有另外一只老鼠溜过来,张嘴在她的脚踝上咬了一口,她痛得闭上眼睛,强忍着不去理会。“小黑”把那只老鼠赶跑,又重新站在阴暗中观察她。
快来吧!
它又慢慢地走回她身边。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莫娜莉极不情愿地低下头,把嘴巴凑到它面前。
啃咬,啃咬……
再来!
她感到它腥臭、温热的呼吸冲进她的口中,它终于咬穿了胶带,扯下一大块闪闪发亮的塑料纸。它从嘴里把这块胶带拉出来,用前爪揉成一团,贪婪地玩弄着。
开口够大了吗?她还不敢肯定。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慢慢慢慢地,她把头抬了起来。一次只移动一公分。“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又凑近一些,好奇地望着她。
莫娜莉奋力张开嘴巴,她听到了那美妙无比的胶带撕裂声。她深深地将一大口空气吸进肺腔里。她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