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很好。这样说来,你现在心里一定有一份名单。告诉我几个名字吧。”
威尔闭上眼睛。“我什么也想不出来,”他把头一垂,沮丧地说,“这真让人泄气。”
塞利托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个乏味的游戏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这个警探只能放弃。他愤懑难平。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想起待会儿回家后,女友打算为他准备的晚餐就是火鸡肉——和那些疑犯在贝德福车站的河畔旅店吃的午餐一样。可拉里·伯克警员却永远也无法回到自己妻子身边了。塞利托已抛开和善的伪装,但仍坚持做完审讯,然后才咕哝着说:“你给我滚吧。”
他和另几位警员一起将这名疑犯押过两个街区来到男子拘留所,以杀人、伤害、人身攻击和纵火等罪名将他登记在册。他还特别交代拘留所的警员,告诉他们这个犯人具有高超的逃脱技能,对方则保证会把威尔关在“特别囚室”里,那里有让犯人插翅难飞的防范设施。
“嗯,塞利托探员。”威尔突然用喉音低声说。
探员转过身。
“我向上帝发誓,我什么也没做。”他喘着气说,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听起来分外真挚诚恳,“也许我好好休息一番后,能想起一些可以帮助你找到真正凶手的事。我真的很想帮忙。”
在“坟墓”的楼下,两名拘留所警员紧紧钳住这名疑犯的手臂,夹着他拖着脚步走向登记室。
我看他也不怎么恐怖嘛,纠察部的警员琳达·韦尔斯心想。这个人很强壮,她感觉得出来,但还比不上他们这里关押过的一些“野兽”,那些来自阿尔法城或哈莱姆区的混混——即使再多的可卡因、海洛因和啤酒,也无法使这些人强壮的体格稍有损伤。
她实在搞不清,这个叫埃里克·威尔的男人,一个瘦削的老家伙,怎么能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要抓牢他,眼睛不能离开他的手。另外,千万不能把脚镣打开。”塞利托警员的告诫言犹在耳。可是这个人看起来既忧伤又疲惫,而且似乎有呼吸困难的毛病。她瞥见他手臂和脖子上的疤痕,纳闷这个人过去曾遭遇过什么事。也许是大火或滚油,一想到这种伤会造成的疼痛,她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韦尔斯想起他在拘留所门口对塞利托警探说的话。我真的很想帮忙。威尔当时的神情简直就像一个让父母失望的孩子。
尽管塞利托忧心忡忡,但在按指纹和拍摄存档照片的过程中并没发生什么意外,疑犯很快又被铐上两副手铐和脚镣。现在,韦尔斯和汉克·格沙姆——一位身材壮硕的拘留所男警卫——双双夹着威尔经过这条长长的走廊,将其送往囚室。
韦尔斯曾押送过无数名犯人,早已对他们的哀求、抗议和眼泪无动于衷,但刚才威尔对塞利托说的那句哀伤的承诺,还是令她心有所动。也许他真的是无辜的,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杀人凶手。
威尔的脸抽搐了一下,韦尔斯便略微放松施加在他胳膊上的力气。
没过多久,这个犯人的身子向她这边一歪,靠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怎么了?”汉克问。
“抽筋了!”他吸着气说,“真疼……哦,天啊。”他轻声尖叫起来,“是脚镣弄的!”
他的左脚蹬直、不停颤抖,僵硬得像根木头。
汉克问韦尔斯:“要给他解开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不行。”然后又对威尔说:“咱们接着往前走,你把重心放在这边,我会撑着你的。”她经常慢跑,熟知该如何处理抽筋。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他的呻吟声那样真实,而且脚上的肌肉也硬得像块石头。
“哦,天啊,”威尔疼得叫了起来,“脚镣!”
“我们必须把它解下来。”她的同伴说。
“不行。”韦尔斯坚决地回答,“让他坐下来,我来处理。”
他们扶着威尔坐在地上,韦尔斯开始给他按摩变僵的那条腿,汉克则退后一步,在一旁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无意间抬起头,发现威尔的双手虽然仍被铐在背后,却已移至腰际,而他的长裤已微微拉下了几英寸。
她凑过去仔细查看,发现在他的大腿外侧有一块创可贴已被揭开,而在这张胶布下的是……那是什么东西?贴布底下的皮肤上有一道细缝。
就在此时,犯人突然举起手掌重重击向她的鼻子,正中鼻梁上的软骨。一阵剧痛顿时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她疼得一时无法呼吸。
钥匙!他身上带了钥匙或开锁工具,就藏在那块创可贴盖着的皮肤裂缝里。
在一旁警戒的汉克立刻冲了过来,但威尔的速度更快。他曲起胳膊肘狠狠地朝对方的咽喉猛击。这名警员立刻倒下,两手紧紧护住喉咙,边咳嗽边挣扎着呼吸。威尔把手伸向韦尔斯的手枪,想从枪套中抽出,但她用双手压紧,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保护身上的佩枪。她想大声呼救,可鼻子流出的鲜血灌进了她的喉咙,使她不住地呛咳。
威尔右手抓着她的枪,空着的左手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解开了脚上的束缚,然后才回过头来伸出双手全力抢夺她的格洛克手枪。
“救命!”她大叫,一边咳着鲜血,“快来人救救我们!”
威尔已把手枪抽出了枪套,但韦尔斯想起自己的孩子,死也不肯放开嫌疑犯的手腕。枪口扫过空荡荡的长廊,扫过汉克,停在他的双手和膝盖上。汉克仍趴在地上不停干呕、艰难地呼吸。
“救命!有警员受伤了!快来人呀!”韦尔斯高叫。
走廊尽头有了动静,一扇门打开了,几个人冲了出来。然而,这条长廊仿佛有十英里长,而威尔把枪握得更牢了。他们摔倒在地,扭打在一起,犯人狂乱的眼睛距她的双眼只有几英寸的距离,而枪口则缓缓指向了她。最后,手枪在他们两人中间停止了。他深吸一口气,食指准备扣动扳机。
“别,求求你,不要……”她低声哀求。枪口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她凝视着黑洞洞的枪眼,知道那里随时都会冒出火焰,而疑犯的脸上已浮现出残忍的微笑。
她看见了女儿,看见了女儿的父亲,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没门!韦尔斯暴怒地跳起来。她的脚在墙上一蹬,猛地撞了过去。威尔向后摔倒,而她则压在他的身上。
手枪发出一声巨响。强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墙上溅上了一大片鲜血。
不、不、不!
让汉克平安无事吧!她祈祷。
但是,韦尔斯看见她的同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有受伤。她突然发觉,此时那股和她争夺手枪的力量消失了,那把格洛克好端端地在她自己手上,威尔的手已经放开了。她跌跌撞撞地跳着向后退去,想远离这名犯人。
哦,我的天啊……
那颗子弹直接射入犯人头的一侧,在他脑袋上留下一个可怕的伤口。他身后的墙上溅了一大摊鲜血,脑浆和骨头的碎片也混杂其中。威尔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看着天花板,鲜血从他的太阳穴汩汩地流到地上。
韦尔斯颤抖着号啕大哭:“妈的,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哦,妈的!快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十几名警员聚拢过来。她转过身看着这些警员,却发现他们全绷紧了神经,蹲低身子采用防卫姿态。
韦尔斯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她背后还有另一个嫌疑犯?她猛地转过身,但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再转回来,发现那些警员仍然保持蹲姿,持枪处于警戒状态。他们大声对她喊着,但她的耳朵被刚才的枪声震聋了,一时听不见他们在喊些什么。
最后,她总算听见了。“天啊,你的武器,琳达!快收起来!看看你的枪口在指着哪里!”
她这才发觉,自己在慌乱中竟然拿着这把格洛克手枪到处乱指,指向天花板,指向地板,指向他们,就像一个拿着玩具手枪的小孩。
她为自己的疏忽低笑不止。她把手枪插回枪套,却感觉腰带上有块硬邦邦的东西。她把这块东西剥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血淋淋的头骨碎片,是从威尔的头上溅出来的。“啊。”她惊呼一声,立刻把这块骨头碎片扔下,然后忍不住狂笑起来,笑得像她的女儿在被人胳肢呵痒时那样。她往手上吐了点口水,在裤子上来回摩擦抹去血迹。她摩擦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癫狂,直到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她跪倒在地,痛苦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