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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没(2 / 2)

载沣站在最前头,见了来传菜的小太监便拱手道,“辛苦谙达了。”小太监连连答不敢,以笑脸相迎着,将手里的屉盒放在圆桌上,从中取出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来,放在圆桌正中心,随后向众人介绍道,“醇王爷,老福晋,这是太后赏的万福肉,先前太后过六旬万寿时最爱这道菜,才叫御厨重新又做了,特地送来醇邸上让王爷和各位主子格格尝的。”

载沣忙颔首,连连道,“谢皇太后恩典。”小太监又从屉盒里取出第二道来,第二道菜被装在青玉白碗里,载潋隔着众多的人,仍能看到皇上赏的菜还泛着热气。

小太监将白碗摆在太后赏的“万福肉”旁边,又向众人道,“这是万岁爷赏的相思汤圆,万岁爷说,醇邸上菜色必不会少,便赏了汤圆予各位主子尝的。”

载潋的心猛然一颤,她听到小太监说皇上赏的是汤圆,心底瞬间划过一阵暖流,她眼底一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正月十五,她和皇上一起煮汤圆的时光。那时候皇上对自己说过的话,皇上的一瞥一笑都仍旧历历在目,闭起眼也仿佛能回忆起,皇上为自己煮的汤圆的软糯香甜。

载潋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人后,却听载洵忽然笑着问小太监道,“今儿是除夕,又不是十五,皇上怎么赏了汤圆了呢?”

小太监也忙躬着腰身回话道,“六爷,万岁爷说了,汤圆寄相思,也寓意团团圆圆。”

婉贞福晋听罢后已忍不住落泪,上前一步去与小太监道,“皇上有心了,劳谙达回去转告皇上,就说我们都好,叮嘱皇上珍重圣躬。”

小太监临走前,对婉贞福晋与载潋道,“老福晋,三格格,太后说今年宫里头的宴会虽都取消了,可福晋和格格们若是乐意,用过了年夜饭便进宫去陪太后聊聊天吧,太后也说,不勉强福晋和格格。”

婉贞福晋点头应了,道,“知道了。”便命下人送了小太监出暖阁。

小太监走后,众人又坐回到圆桌上,尝太后和皇上赏的菜,载潋却突然魂不守舍,思绪都被掏空了一般,呆坐在圆凳上。

直到载涛替她盛了一碗汤圆,捅了捅她,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载涛怀疑地看着载潋,道,“你这儿又想什么呢,若是不想进宫便不去了,如今这情形太后心里也明白,也说了不勉强。”

载潋抬头瞧了瞧额娘,额娘仿佛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便对载潋道,“今儿雪大,我们不去了,额娘陪你在府里头看雪。”

载潋捧起面前的碗,立时闻到碗中汤圆的香甜气息,碗温温热热的,载潋捧着碗只感觉暖和极了。

她用勺子舀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香甜软糯的口感瞬时间勾起她无数的回忆,她轻声笑了笑,心中早已明白了,为何汤圆名相思。

用过了年夜饭后已近子时,阿林保和苏和泰在婉贞福晋院子里搭了挡雪的苇席,又添了几盏大红灯笼,载沣和载洵、载涛两人在院里点了爆竹,载潋和额娘,还有两位侧福晋裹着漳绒的斗篷,戴了貂绒的围脖,坐在苇席下头,看他们兄弟三人放炮竹。

静心在载潋和婉贞福晋中间的茶案上放了暖炉,又在她们脚下分别摆了炭盆,瑛隐见载沣穿得单薄,张文忠又不在府上,便去取了载沣的斗篷出来,走出去给他披上,载沣转头瞧见是瑛隐,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蜡烛交给瑛隐道,“来,你也试试!”

瑛隐受宠若惊地抬头看着载沣,诺诺道了声,“王爷…”载沣却打断她道,“来,别怕,我握着你手一块儿点。”

载潋坐在远处,望着苇席外大雪漫天,大红灯笼照着兄长们在雪地中放爆竹,而额娘就坐在自己身旁,炭盆中升起融融暖意,静心和瑛隐也都陪在自己身边。她听见阿瑟与卓义交谈的笑声,听见瑛隐惊喜的笑声,也听见额娘和姨娘们闲谈时的笑声…

载潋感觉时光缓慢而又美好,只可惜还缺少了阿玛和皇上。载潋轻声叹了口气,她知道阿玛不可能再回来,世上很多事也并不能尽如人意,她应该珍惜当下的时光,她侧头望了望额娘平和安详的神情,感觉心中所有若有所失都被填满了。

宫中的庆祝典礼被取消后,除夕夜便只有载湉、皇后、瑾贵人、珍贵人和荣寿公主来陪着太后用年夜饭。

席间载湉一言不发,他的心思早已被前方的战事与北洋水师填满了,此刻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思来给这个索然无味的春节。

皇后担心地望着载湉,怕他会因战事而再次病倒,便轻轻抚了载湉的肩头,关怀问道,“皇上您怎么了?”载湉意识到皇后在问自己话,也不愿让她担忧,便强大了精神略笑道,“朕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太后亦深知朝廷如今要面临惨痛的败局,也没了往日赏戏的兴致,可此刻不愿为败局承担责任的她便一言不发,她抬头见皇帝神色黯淡,思及朝廷吃了败仗,心中也同样悲痛。

珍贵人见皇上神情倦倦,认为只有自己才能让皇上振作起来,便端起酒杯敬皇上酒,她脆如银铃地笑道,“奴才敬太后还有皇上,恭祝我太后皇上圣躬康健,大清国国泰民安。”

载湉听罢却连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轻笑,眼角默默滑出两滴泪来,他端起酒杯来并不回应珍贵人,只是仰头饮下,他想努力将自己灌醉。

荣寿公主察觉到其中尴尬,忙引开了话题对太后笑道,“皇额娘,等会儿各府里福晋和格格们来了,咱们也乐呵乐呵,别总这么沉闷着,女儿担心您和万岁爷的身子啊。”

载湉听到公主说等会儿各府上的福晋和格格们还会进宫来,想起或许能见到载潋,心中才稍觉丝毫的宽慰。他想此时此刻,身边的人也只有载潋才能与他感同身受。

可载湉也知道,或许载潋仍旧没有原谅自己,仍旧不愿意进宫来见自己,可他还是在心里给自己留下小小的希望,他希望在这大雪纷飞的除夕夜晚还能够见到载潋,希望载潋能够解读自己寄托在一碗汤圆中的相思之意。

转眼已过了子时,恭王府与庆王府上几个格格入了宫,载泽也领着静荣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可载湉却迟迟没有等来载潋的身影。

直到他已等得迟钝麻木,连身边人对自己说的话也反应不及,他仍旧没有见到载潋的身影。他忽然听见静荣和太后交谈时有几句话的语气与载潋相像,不禁忙抬起头去找,以为是载潋来了。

见说话的人竟是静荣,载湉不禁笑自己痴。他端起酒杯来又灌了自己一杯,皇后见了载湉的模样,心中心疼得很,忙去夺了载湉手里的酒杯,含着泪意劝道,“皇上,您别再喝了,您要爱惜身子。”

载湉此时已有了醉意,焦头烂额的国事与无处安放的相思几乎令他喘息不过,借着酒意他竟说起了胡话,他抢回皇后手里的酒杯,继续往杯中续酒道,“朕是高兴…是高兴啊!等朕醉了,就能看见康乾盛世的大清朝…就能见到她了。”

当夜里,载湉醉倒在了太后宫里,就算是珍贵人来劝他少喝一些,也无济于事。珍贵人恍惚间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次,皇上在养心殿偏殿里喝醉了,王商请自己去劝皇上,等她到时皇上已经喝醉了,抱着自己说起了胡话,对她说,“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的情形,她后知后觉,忽然意识到,或者那些话,皇上根本就不是对自己说的……

太后始终无精打采,待王府里的人都退了,她才吩咐了王商与李莲英,命他们二人传轿送皇上回养心殿去,夜里好生伺候着。

转眼已到正月十八日,才过正月十五几天,京城的冬天仍旧极为寒冷。深夜之中,载湉在养心殿又日新卧房内睡得并不安稳,他睡前仍牵挂着处于威海卫的北洋水师,而梦中也全是零星混乱的画面,全部都有关于北洋水师。

两日前的正月十六,他才刚刚得知噩耗——威海卫此时已是硝烟漫天,日军军舰对北洋水师进行了前后堵截,丁汝昌为防止日军使用清朝的炮台攻击北洋水师,下令众将士亲自摧毁了炮台,局面令人痛心疾首。

而两日后这个寒冷的夜晚,载湉本该在安稳的熟睡中度过,却被军机等人的匆忙脚步声彻底打破了。恭亲王领着一众军机大臣过隆宗门,一路往养心殿而来,过了遵义门后已按捺不住焦急的神情,见王商迎了出来询问情况,恭亲王已迫不及待道,“公公快领我等进去,前方战报,有急事要奏。”

王商知道如今前方战事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便强忍着对皇上的心疼,领着众军机进正殿候驾,自己则去又日新卧房中唤皇上起来。

王商轻手轻脚进了又日新卧房,点了一盏烛灯,放在皇上的床头,强压下不忍,跪在皇上的床榻边叩首道,“万岁爷!众军机求见,有要事奏!”

王商本做好了再多唤几次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仅仅只说了一遍,皇上便已从榻上坐起了身来,他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中还布满着血丝,可他还是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有,飞身跳下床榻来,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只披了一件墨蓝色的外衣,举了烛灯就匆匆向殿外跑。

“北洋水师如何!”他在跑向众军机大臣面前时吼问,而众军机此时已是泣声连连,见载湉从卧房内跑了出来,忙一齐跪倒,连头也不敢抬,而军机当中,也早已有人哭得连连颤抖。

“皇上!”恭亲王也已经是老泪纵横,他心中已然是悲怆万千,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发起了洋务运动,他曾无比希望大清朝能再现康乾盛世,却未想到,如今自己年老,所见的局面却是如此。

恭亲王跪着向载湉挪动了几步,重重叩首,说出了其余人都不敢说的话,“皇上,正月十八日,丁汝昌命北洋水师仍存各舰爆破自沉,丁汝昌也服毒自杀,北洋水师……全军覆没。”

载湉听罢此话已几近昏厥,身子一僵便倒在身后的御座上,王商与寇连材忙围上前来,二人哽咽着大吼,“万岁爷!”恭亲王也冲至载湉的身边,立时哭声四起,养心殿内一片哀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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