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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1 / 2)

银白色的星光洒满烟波浩渺的昆明湖,湖边的浪花卷着随风而落的花瓣漫漫漂向远方,消逝在星光月色的尽头。载湉立在知春亭内,他凭栏远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初秋时节的清甜空气沁入心脾,竟令他所有的回忆涌现——当年声势浩大的变法被太后狠狠斩断,刀光剑影向自己与亲近者劈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初秋,颐和园内秋风萧瑟,昆明湖上落满了枯叶…

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他缓缓坐在知春亭内,回眸只见四周一片沉寂,亲近者皆已不再。他信任倚重的臣子们身首异处,矢志不渝支持他的珍妃沉入深井,而他全心信任爱护的妹妹…他的心剧烈地作痛,疼得几乎令他难以呼吸,他斩断自己的回忆,他不敢去细想,如今她已是太后的亲信,更不敢想象她已是他人的妻子。

可越想中断回忆,回忆就越猖狂,放眼望去,竟无处不是她——在文昌阁下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为自己去顶撞太后,跪在大雨里受罚的倔强小女孩;在玉澜堂外悄悄张望的身影;与自己相依取暖坐在知春亭内倾诉衷肠的知心爱人…

在这无尽寂寥的黑夜里,她竟无处不在,想忘也忘不掉…戊戌年时她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在颐和园鱼藻轩内与自己一同面对太后的指责,在凶兆初现时,她不肯自保,就跪在知春亭外恳求自己缓行新政…

“奴才宁愿做一个哑巴,也不愿说一句欺骗皇上的话!”她的声音仿佛仍近在耳畔,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与她早已不复相见。

载湉反复回味罗丝的话——“我的朋友,她经常为了你,来找艾德琳公使夫人呢,我记得她和艾德琳夫人说要支持大皇帝,要反对什么皇子…还要为大皇帝请医生,我听也听不懂,可她经常为了你来找我们呢,夜深了也会来!可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记得她身体不大好。”

载湉忍不住落了两滴泪,自在知春亭外一别,这些年来,历经政变与国难,有无数的鲜血与人命梗在他们二人中间,他与她再也没有机会坦诚相对,她究竟真心如何,他竟连角落也不得窥见。

可罗丝今日对自己说过的话,竟像是凛凛寒冬里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火,又像炎炎夏日里一场倾盆而来的暴雨,将他从沉溺的酒醉中拯救,让他拨开乌云的缝隙,见到了一点点她的真心,让阳光终于能从乌云背后缓缓透过来。

可漆黑的夜晚仍旧是沉寂的,秋风的凉意袭人,他感觉有人正用绢子为自己擦去脸上的泪滴,他不觉恍惚,从前她就是这样陪在自己身边的。

“潋儿!…”他紧紧抓住为自己拭泪人的手,转身时才如梦初醒,原来她在自己心中无处不在,可现实中却再不见她的影踪。

容龄的脸瞬时火热,她心中悸动,皇帝的手掌温热而有力,令她不禁贪恋他掌心的温度。

载湉发觉眼前之人早已改换,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有些窘迫,只得轻笑,容龄也跟着载湉轻笑,她歪着头笑道,“万岁爷方才喊奴才什么?龄…儿?”

载湉扭过头去仍旧看向空中的月亮,他摇了摇头,只长叹了声气,“是朕的错,刚才不觉恍惚了,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

载泽出洋考察启程在即,他临行前在府中向掌事交待各事,完毕后径直来到载潋所住的延趣阁。

载潋自婚后每日都按着规矩向载泽嫡福晋静荣请安,请安一日不落,却也从来不多坐,只请过安就走,静荣留她在房中用膳,她全都婉拒。府里若有别府的福晋格格来做客谈笑,她也从不露面。

载泽来到延趣阁内,只见正殿内的灯还亮着,他心中欣喜,不觉加快了脚步,令随侍的下人们都在外候着,不必跟随,他大步迈进载潋的暖阁,掀帘而入笑道,“潋儿,我明日就要走了,今日来看看你。”

载潋已散了头发,她身上披着一件墨蓝色的罩衣,正坐在灯下缝制小孩儿的肚兜,静心等人在一旁陪着她。载潋听见载泽的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安若与重熙两人将载潋扶起来,她缓步向载泽迎去,规规矩矩福身见礼,“见过泽公。”

载泽去握住了载潋的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微愠道,“你们怎么伺候侧福晋的,她的手这么凉,你们还由着她在这儿劳累,还不快些服侍她休息?”

载潋轻笑了笑,替她们三人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做衣裳的,怨不得她们。”载泽刮了刮载潋的鼻尖,笑道,“你啊,总是惯着身边的人,还替她们说话,连我埋怨她们一句,你都不乐意。”

载泽挥手示意她们三人都出去,静心轻轻关了暖阁的门,载泽便迫不及待地紧紧环住载潋的腰身,在她嘴唇上落下一吻,他宠溺而又戏谑道,“我的娘子,就这么着急想要个孩子?都开始做小孩儿的衣裳了。”

载潋低下头去微微蹙了蹙眉,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淡淡道,“我从小儿就坐不住,爱踢毽子,爱蹦蹦跳跳,爱骑马,不爱学绣工,都耽搁了,现在想好好儿练练而已。”

载泽却不由载潋分说,他将载潋环抱起,走向床榻,他覆身而上,用手指剥去她的衣裳。载潋只觉寒风掠过自己的肌肤,让她的心也跟着寒冷,而载泽却附在自己耳边轻笑,“我们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载潋将脸扭向一侧,躲进黑暗,她的心已麻木破碎,眼前的春意融融都不能令她冰凉孤独的心泛起波澜。

载泽将吻落在她的侧颈,他的呼吸粗重急促,与她缠绵悱恻。载泽望着身下躲闪的动人女子,将她锁在自己怀中,令她动弹不得,“潋儿,我会对你温柔的。”

窗外夜已寂然,帷帐随风飘舞,与他成双的她,却始终无法逃离孤独。

十一月十五日,载泽与诸大臣们即将启程,他们将由北京前往上海,再由上海坐轮船前往日本与欧洲各国。载潋跟随着静荣一同来到火车站为载泽送行,临行前载泽与静荣依依话别,随后他才来到载潋身边,载泽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不舍道,“潋儿,等我回来,你在府中好好休养,不要牵挂我。”

载潋向载泽福一福身,只淡笑道,“泽公擅自珍重,福晋与我在府中会一切都好,还请泽公放心。”

载泽用力地点头答应,他身后的鸣笛声已愈响愈急促,载潋将他推远,自己则颔首退到静荣的身后,不再望向载泽眷恋的目光。

“泽公爷,一路珍重,府中有我,一切放心。”静荣向载泽最后话别,载泽也宽慰地向她含笑点了点头。

载泽已登车,载潋却听到人群中传来朝中大臣的交谈声,他们谈及皇上对出洋大臣们的厚望,她枯竭已久的心如被突然唤醒,她努力挤出人群,在汽笛急促的鸣响声中追上已越走越远的载泽,她放开声音喊了一声,“泽公!等等!”

载泽停下脚步,二人相望时中间已隔了许许多多的侍卫与官兵,载潋努力凑近到载泽身前,她仰头望向载泽的目光,至诚至切道,“泽公,‘赴东西洋各国,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择善而从’…皇上对此番考察有厚望,泽公要精心学习,勿负皇上委任!…”

载泽望着载潋,许久没有说话,他深深明白,载潋心中牵挂全的是皇上的嘱托,才会在临别前叮嘱自己这番话。他自嘲地笑了笑,哪怕自己已得到了她的身体,得到了她的躯壳,却还是不能占据她的心。

他向载潋轻笑,“我心里一切明白,你放心回去吧。”

载潋转身离去,眼中有泪,她自觉愧对载泽对自己的恩情,是载泽让自己在皇上削籍除名的惩罚下还能拥有六尺安身之地,可她还是忍不住为皇上的忧虑而忧。

载潋站回到静荣的身后,静荣的侍女熙雯刻意挤了挤载潋的位置,她凑到静荣身边道,“福晋,咱回去吧,您若是站这儿吹了风着了凉,泽公爷可要心疼呢,咱也不像旁的人,专会故作可怜矫情,惹泽公爷心疼。”

静荣蹙了蹙眉,她打了打熙雯的手,低声道,“你说什么话呢?”

载泽所乘的火车已经远去,静荣才转过身来,她向载潋笑道,“妹妹,我们走吧。”载潋看得出她已颇有些倦意,便点一点头,立时将她扶住,随她一起离开。

她二人并肩同行,却始终沉默无语,直到载潋已将静荣扶上马车,她才向已经坐进马车内的静荣开口道,“福晋!我知道…您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介怀我的,我知道,当年是我亲口保证过,不会介入您与泽公的感情,可我…”

不及载潋说完,静荣已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静荣从车内挪出两步来,她挽起载潋的手,抚着载潋的手背轻笑道,“我都听说了,你处境危难,载沣与你之间有什么嫌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我本是家人,自当救你于危难。”

载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静荣,竟未想到当年年轻气盛,誓要盖过旁人一切风头的静荣如今已是如此通情达理。

载潋望着静荣,眼里慢慢溢出眼泪,静荣如今也是成熟稳重的妇人了,再不是当年太后身边心高气傲的小姑娘。静荣抚着载潋的手背,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才会答应泽公嫁进府来,若你真有意夺走泽公,也不会拖这么多年了,对吗?”

载潋的碎发被风扬起,她望着泪眼朦胧中的静荣,想到若非自己不妥善收好载泽的信,信让革命党人看见了,载泽也不会被袭击受伤,载潋向静荣笑道,“福晋,泽公对我有恩,而我对泽公有愧,这就是我答应他的原因。福晋放心,我不会和福晋争什么,更不会和福晋抢什么,我求一安身之所,静待花落而已。”

静荣看得出,载潋的身体并不好,她时常在请安时听见载潋咳嗽,载潋也总有心事,郁郁寡欢,很少同别人说笑,静荣心疼她,便伸出手去要拉载潋上马车来,她只道,“不说了,回家。”

载潋正要登车,却忽然听见身后掷地有声地传来一声:“三格格留步!”

载潋心神俱震,这个称呼已陌生得让她害怕,究竟是有人不知道自己已被削籍除名,遮首遮尾地嫁给了载泽的事实,还是有人故意提起往事?载潋不得而知,她唯有放下了马车的帘子,转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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