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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始知(2 / 2)

而皇上却并不理会王商,他继续修理着手里的钟表,仿佛已将自己与尘世隔离。王商站了许久,载湉都未曾看他一眼,王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到载潋在得知赐婚谕旨后的悲痛欲绝,又看到皇上如今这般模样,便知他二人始终心中都是有彼此的…

王商不忍打断皇上,可载沣已在殿外等了许久,他唯有开口道,“万岁爷,醇亲王求见呢,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载湉放下手中的钟表,他抬起头时目光有些呆滞,他反应了许久,才后知后觉道了一句,“让他进来。”

载沣跟着孙佑良走进殿来,他微微颔首,不敢直视眼前的皇帝,他走到皇帝的御案前,便拂袖跪倒行礼,“奴才参见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

载湉瘫坐在扶手椅内,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载沣,竟已将他的来意猜到了大概,载湉不觉轻笑,道,“起来吧,坐。”

载沣眼底有泪,他规规矩矩坐下,他知道皇上如今十分厌恶载潋,所以心中颇有些惧意,可他却还是鼓足了胆子道,“皇上,奴才斗胆求您,求您允许奴才为不孝载潋准备应有的陪嫁与妆奁!”

载沣说至此处,心底已极痛,面对着自己一生都无法相认的哥哥,又提起他二人共同的“妹妹”,他已数度哽咽,“皇上!载潋不孝,辜负您的心意,可她终归是阿玛与大额娘抚养长大的女儿,她出生后不满一月便入府,奴才将她视为至亲,将她视为自己的妹妹…奴才实不忍心见她沦落至此,若她无名无分嫁入镇国公府,难免叫人轻视薄待!”

载沣见皇上许久都没有反应,惶恐地连忙跪倒叩头道,“奴才惶恐,望皇上开恩!”

载沣伏在地上抽泣,他的背起起伏伏,载湉望着他的身影,心底剧痛,他合了合眼,脸颊上有冰凉的泪意滚落。他亲自去扶了载沣起来,他向他笑道,“你放心吧,朕看得出,载泽很疼爱她,他答应了朕,他会待她好。”

载沣抬眸望向皇上,竟看到皇上的眼中也有红晕,他心底惊诧,外间都认为皇上早已将妹妹恨极,所以才会连姓氏也剥夺。

载湉扶自己的弟弟坐下,他自己则站在窗下向外眺望,瀛台四周,所见之处只有一片湖光潋滟,他缓缓笑道,“你的心意朕都明白,你想为她准备的,随你的心意去办吧。”

载沣感恩不尽地又站起身来,他陡然跪在载湉身后,哽咽道,“奴才叩谢万岁爷恩典!奴才…也替不孝的妹妹,叩谢万岁爷恩典…”

“你起来吧。”载湉将视线从远处的湖光收回,他转身落坐在窗下的榻上,他轻缓缓将目光落在载沣身上,他道,“阿玛与额娘生前都疼爱她,我心里知道,唯不愿辜负父母之恩而已,你对外不需说是朕的意思,只说是你的意思便是。”

载沣离开瀛台时,殿外下起了细雨,阴雨连绵的天气更令人伤感,他回想自己与皇上的对话,如今皇上已不再称呼“载潋”的名字,只以“她”代称…

载沣撑着伞一路走过白玉桥与浮桥,他站在桥上俯瞰眼前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回想起方才瞥见皇帝的案上七零八落放着几张纸,就放在西洋钟的旁边,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同一句诗:“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载泽的伤势已好了许多,自从他得到了即将迎娶载潋的谕旨,他的精神也比刚入院治疗时要好了许多,官医院里的大夫们皆说,“泽公爷果然是福大命大,刚入院时伤势要比绍英大人严重,却恢复得绍英大人快许多!”

载泽伤愈出院后便立即吩咐自己府上的管家额纳图与掌事德保去准备东西,又吩咐他们准备好后就即刻将东西送到载潋住的学堂里去。

他自己出院后则连府也未回,径直来到载潋的住处,他怕扰着学生们上课,便不劳烦阿瑟来为自己带路,他一个人怀着满心的期待与思念,大步流星地往载潋所住的院子里跑。

载潋听见暖阁外的院门轻动,便坐起身来去看,可她仍未看见窗外有人,就又已听到暖阁的门轻响,她定睛去瞧,竟见是载泽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里。

“泽公…”载潋下意识唤了一声,她心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或担忧、或愧疚、或抗拒…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载泽只是远远地看见了靠在床边的载潋,心底的爱恋与思念便如雨后春笋般瞬时破土而出,势如破竹,肆意生长,他在医院养伤时的朝思暮想的人儿,此刻终于就在眼前。

“潋儿!”载泽大步冲到载潋来,他坐到载潋的床边,他展开双臂紧紧将载潋拥入自己的怀抱,载泽吮吸着载潋身上的气息,他忍不住地落泪,因他终于能够将心爱的人拥入自己的怀抱,他从前都必须要与载潋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而如今他知道,全天下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与她这样亲密。

载潋被载泽紧紧搂在怀中,她几乎愣住,无法呼吸,载潋的头脑一片空白,此刻将自己包围的怀抱竟是如此的陌生,连同眼前人的气息与呼吸,都极为陌生,哪怕她想闭起眼来欺骗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抱住自己的人是另一人,也绝无可能。

载潋飘离的心事逐渐落回到原处,她缓缓想起心痛的现实——自己如今已是他的未过门的侧福晋。

“泽公,你好些了吗?回府去看过静荣姐姐了吗?”载潋缓缓将他推开,低着头问道,载泽抬头望向载潋,他感受到她仍有抗拒。

载泽才将载潋松开,便又挽起她的手,他将她冰冷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笑道,“我好多了,我想着伤好了才能见你,我就好得特别快。”

载潋没有说话,载泽望着她唯有温柔地笑,他伸手爱抚着载潋的脸颊,温柔道,“潋儿,我是直接来看你的,我想给你送些东西来,我想让你快些嫁到我府上,我再也忍受不了一日,你在外独自受苦。”

适时载泽听见外头传来声响,他起身去看,见果然是额纳图与德保来了,便轻笑着扶载潋起身,他道,“走,潋儿,我带你去瞧瞧。”

载泽去取来载潋外披的衣裳,又为她亲手披上,载潋跟着载泽走出暖阁,只见院内放着整整三只巨大的楠木柜,上头还用红色的绸缎精致地装点着。

“奴才们给侧福晋请安了!”载潋才跟着载泽走出暖阁,额纳图与德保便笑脸盈盈地弯下腰请安,载潋微蹙了蹙眉,不禁向后退了半步,可她瞬间已清醒过来,是她自己亲口答应了载泽啊!是她自己亏欠载泽,是她害他受伤,也是她自己最深爱的人决定让她嫁给载泽…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二人嘴这么甜,回去就赏!”载泽颇为满意地夸奖自己的随侍,额纳图与德保两人笑着谢赏。载潋没有说话,她缓缓走下台阶,望着眼前的大木箱问载泽道,“泽公,这是什么?”

载泽挥一挥手,额纳图与德保便将大箱子依次打开,映入载潋眼帘的是满满的首饰珠翠与锦绣绸缎,第一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只花卉蝠纹的红绒钿子与一套大红色的喜服。

载潋心中阵痛,她望向眼前喜庆的物事,却格外思念起深宫中的皇上,眼前的首饰与华服,是载潋梦中只为他而穿的。载潋抬头望向满面喜悦的载泽,心中的愧疚更甚,她自知泽公一片情深,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心意,唯有尽可能用真诚补偿一二。

“谢谢泽公的心意…”载潋转身向载泽微微福了身,载泽却一把将她扶起,微愠道,“诶,你怎么还和我这样客气,你我日后便是同心一体的夫妻,你要嫁给我,我怎能亏待你。现在你与醇王府…皇上还恼极了你,你出嫁前该有的妆奁,我都为你备好了,我不能让你受外人的轻视。”

载潋感动于载泽的心意,原来他是怕自己被别人看轻,可她自己已完全不在乎了,不能嫁给自己深爱的人,将来的处境如何,载潋从不在意,更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可面对载泽的真心与爱意,载潋却不忍心辜负,她知道载泽不愿听自己说谢,唯有对载泽道,“泽公,我…”她又想到皇上赐婚的谕旨,她心中绞痛,却只能忍痛继续道,“我别无报答,我来日会尽心服侍你,也会尽心服侍福晋。”

“别这样说…”载泽用手去捂住了载潋的嘴,他心疼地将载潋揽入怀中,他在她耳边道,“我会用心待你好,我们在一起,我不要你的服侍,我想要你的心。”

载泽吻了吻载潋的脸颊,载潋一动未动,她被载泽揽在怀中,泪水也淌了满面,面对着如大山一般将自己压在其下的赐婚圣旨,她无力挣扎,只有接受。

载潋的婚期被定在了九月二十六日,天气终于清凉了不少,而晌午的燥热仍是闷闷的,载潋坐在暖阁内,由静心为自己梳妆。

她望着窗外的木芙蓉渐渐落去,花瓣御风飞向空中,旋舞成一片雪白,她倏忽间想起儿时与兄长们一起在醇王府益寿堂一起读书的场景,儿时她喜欢踢毽子,每次玩得晚了,第二天就起不来床,进学迟到了师父要打手心,她的哥哥们就会为自己向师父说情。

虽然最后师父还是打了自己的手心,但那个时候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而如今是自己要出嫁的日子,兄长们竟无一人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长大的瑛隐也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学堂里的学生都回了家,阿瑟才与卓义来到载潋身边,载潋已经梳妆完毕,她身穿绣有仙鹤祥云的大红色吉服褂,头戴花卉蝠纹的红绒钿子,她坐在暖阁默默等待着那一生只有一次,而她却已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时刻来临。

阿瑟见了载潋便扑入她的怀中,载潋将阿瑟紧紧拥在怀中,笑道,“哭什么呢,以后我们还可以常相见。”阿瑟退了两步,她第一次向载潋行了跪拜的大礼,她泣不成声道,“格格,您是瑟瑟的恩人,您将我从天津救起,带我入京,帮我父亲向皇上伸冤,帮我开办这所学堂…瑟瑟无以为报,今日要与格格分别,唯望格格珍重身体,岁岁常康健!”

静心也在一旁抹泪,阿瑟说罢后,卓义也陡然跪倒在载潋面前,载潋起身去扶他,他却将载潋推开,他重重向载潋叩头,道,“格格,是卓义忘恩负义,戊戌年时辜负格格的期望,格格不计前嫌,政变后冒死保护我的性命,照顾我的父亲,卓义愿用余生报答格格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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