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的积雪厚到了膝盖,好在主干道及时清理了出来,不影响马车行驶。
雪满京城,天地间换了旧颜,不少地方官员回京述职。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自扬州一路北上,碾过扬长的官道,终于抵达京城。
车夫仰头看着前方巍峨的城池,对车里的人道:“主子,前面就是洛城了。”
车里的人剧烈咳了片刻,伸手掀开挡风的厚毡,露出一张风华俊逸的面容。
正是江淮离。
日光点点碎影落在他身上,他眼底却像是附着有一团化不去的阴翳:“直接进城吧。”
现在是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候,车夫驱赶马车到了城门前排队,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往前挪了些许距离。依照目前的进度,他们至少还要再排上两刻钟的队才能顺利入城。
江淮离抱着暖手的汤婆子,翻看着手边的书籍打发时间。
外面人声鼎沸,这辆马车隔绝不了百姓的窃窃私语,哪怕江淮离不仔细听,依旧有接连不断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他们聊着柴米油盐,也聊着京城中的热闹。
-“你们都听说那桩亲事了吧?”
-“当然听说了。”
-“我三大姑家的儿子的六大舅的七大爷是慕府的管事,听说卫少卿往慕府送聘礼那日他去了趟慕府,哎呦,那一箱接着一箱的奇珍异宝,可真是闪瞎了人的眼睛——”
是时候再往下翻开新的一页,可江淮离握着书页的手却彻底停顿住了。
莫名的心悸席卷了他的身体,江淮离凝望着虚空,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她定亲了?
是了,以她现在的年纪,定亲了也不奇怪。
可为什么……
会是卫如流呢。
继心悸后,一股愤怒再次凭空生出。
卫如流不清楚他的身世意味着什么吗,不清楚他接下来会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吗,他给不了她安宁和未来,凭什么还要这么自私地去占有她!?
怒意几近沸腾化为实质,修身养性多年,江淮离的情绪还是第一次如此外露。
“主子。主子。”
接连不断的呼喊声终于唤回江淮离的理智。
他冷声道:“何事?”
车夫被江淮离话中的冷漠吓了一跳:“主子,江安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江淮离便掀开了帘子,视线直直望向了前方。
城门前方,有青衣人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雪花成片簌簌而下,轻敲细打着伞面,又从伞面滑落。
撑伞的人似是察觉到江淮离的目光,扬了扬伞沿,露出一张儒雅成熟、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来人天生笑唇,未语便先笑三分。
“淮离,许久不见,堂叔命我来城门口迎接你。”
江淮离重新恢复了平静,任何人都无法从外表轻易窥出他的心境:“堂兄。”
马车停在了江安面前,江安撩开青衣衣摆走上马车,收伞时不忘抖落伞面的积雪。
车里燃着炭火,密不透风,好在熏香的味道极清淡,闻着并无不适。
江淮离为江安沏茶。
江安的视线从江淮离手边那卷倒扣的书册划过,方才落到他的脸上,笑问道:“你才去了扬州一年多,怎么就回京述职了?”
江淮离泼掉第一遍洗茶的水:“许久不见义父,我回来向义父请安。”
“原来如此。”江安仿佛不经意般道,“可我怎么听说,你此次回京,是为了私盐案?”
江淮离四两拨千斤道:“是从端王殿下那里听说的吗?”
江安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出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江淮离才道:“许久不见义父,我此次回京主要是为了给义父请安。”
“大后日就是叔父的生辰,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江淮离微微一笑,这是他回到京城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我算着时间赶回来的。”
若不是急着赶路,他也不会半路染了风寒身体抱恙。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传闻中出身贫寒的状元郎,其实是江家的人,而他的义父会是吏部尚书江时。
江时是何人。
他是大燕百年来最传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