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同样是没有称谓,陈拓低着眉毛,说:“这桩工程,父亲才是幕后真正掌权人,若要说到分股份,还轮不到我来指挥。”
陈建词听完,效率极快,他掌管了家族企业旗下的酒店和饭店部分,可他从来没有设置专门的秘书或是助理岗位,连司机都不曾找到一个。
车就停在院子外的马路一侧,院外那条马路,三米来宽,从钱水湖的南面通行而入,马路尽头,只有陈家一户人家,所以几十年来,陈家把门口这条马路当成了自家的停车场。
陈建词上车,踩下油门,陈拓在门口目送陈建词离去,驾驶室的一侧窗户伸出一只手,冲着陈拓方向挥了挥。
陈拓冷笑,方才气急了,失了礼数,车子启动才能平复情绪,同他来维持表面功夫,这个陈家老三,到底还是欠缺些火候。
老宅外头发生的事,陈高鹏不太清楚,那个时刻,全红木一尘不染的书房里,坐了四个人。
陈高鹏,蒋建志,陈建民,还有集团首席律师,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学专业,国内第一家律所合伙人身份,四十五岁的王思丽。
王思丽只是顾问身份,自己在外头是长江以南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律师,谁也不知道她在高鹏实业里担任顾问,来高鹏实业之前,她有过两段短暂的婚姻,没有生育孩子。
陈高鹏在做七十大寿之前,确诊了肝癌,医生说他只剩下五年寿命,这个消息,被陈高鹏压下,秘而不宣,真正知道实情之人,只有这书房中的四人。
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书房后窗正对着钱水湖,钱水湖又名东钱湖,位于西宁闹市之中,自古便是西宁市的象征,依傍钱水湖而居之人,从古至今,都是西宁市里有身份的上等人,更何况是这般开窗便能见到湖水盈盈的上佳位置。
蒋建志正在汇报几件要紧事的进度。
“老爷子复查指标一切正常,医生让保持饮食和作息习惯。”
“同南宁市的合作计划搁浅,对方地方政府保护政策,不允许我们外头的和尚跑去敲钟。”
“南下几个城市的投标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后,高鹏实业的主力资金,将在香港对面海港部署完毕。”
“高鹏实业的法人已经变更为大少爷。”
“陈拓的中山大厦需要资金三百万,老爷答应他考虑。”
陈建民挥手打断蒋建志,“蒋叔叔,陈家三个儿子,钱上有困难,素来是自己解决,为什么这个项目,陈拓能回来向集团公司要钱?”
蒋建志刚想开口解释,陈高鹏伸手阻拦,他的龙头拐杖,被他盘得极其光滑,他拿手在握柄处来回摩拭,笑得慈祥,“建民啊,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向你交代了?”
…………
离开老宅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陈建民自己开车,赖明莉坐在副驾驶,两个孩子玩了一天,抵挡不住睡意,在后排沉睡。
他们自己的家,住在城北的别墅区,离着老宅,有四十来分钟的路程。
赖明莉坐在副驾驶,挑着手指甲,来回打量,许久才打着哈欠,仿佛漫不经心般说起。
“我听老王说了,那个小蹄子被你辞退了,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一次,我是看在珊珊和荣荣的面子上,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再弄不灵清,别怪我翻脸无情。”
陈建民打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从今往后,老婆让我往西,我绝不往南。”
赖明莉瞬时坐直身体,方才懒洋洋的模样一扫而空,“陈建民,麻烦你敷衍也要走点心,西和南是反方向吗?”
陈建民心知口误,脑子里盘算的事情太多,方才陈高鹏不动声色却举重若轻的话语在脑子里来回盘旋,今天之前,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像是浮在半空中的云彩,摸不着了。
好在赖明莉也算有些脑子,知道自家老公如今是在王座的边儿上站着,不说生死存亡,只说富贵荣华,就只差最后那几步了。
赖明莉不再纠结“南”还是“西”,她躺回座位上,抱怨起今晚的菜色来。
“家里拥着金山银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说山珍海味,法国空运,海南直送吧,最起码,新鲜时货总得弄两个,每次来,就那老三样,青菜、萝卜和豆腐,吃都吃腻了,要不是你差那临门一脚,我才懒得来。”
陈建民勃然变色,“赖明莉,你给我嘴上把点门,什么临门一脚,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被老头知道,前功尽弃。”
第12章 家族中的异类(三)
陈拓开车回厂区,他在厂区里自建了一套三层小楼房,平时吃住都在厂里,车子驶出去十来公里,副驾驶座上的大哥大响起来,铃声急促,一声连着一声。
他把车靠边停下,燃了一根烟,大哥大按下接通键,放在耳边,神态颇为不耐烦。
“又怎么了?”
那边带着哭腔,语不成调,“文殊哮喘发作了。”
陈拓坐直了声音,“用药了没?”
“用了,这会儿人缓过来些,只是一直嚷嚷,想见爸爸。”
陈拓抹把脸,这十五年的日子,一天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独独今儿个心神不宁,他想起陈高鹏的嘱咐,下月回老宅,可以带上陈文殊,心里微微一松,随即回了句。
“行吧,我今儿晚上过来住。”
那边喜气洋洋地挂断电话,陈拓却没急着开车,他在路边停了会儿,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前尘往事,忽然间漫上心头,眼前好似有层层叠叠的云雾,迷了眼睛。
大哥大却再一次响起,是杨宝莲家中的座机,陈拓皱眉,颇为无奈,他接通电话,却不说话,只是将拿烟那只手搭在车窗上,静静吐着烟圈。
那边啜泣声便渐渐停止,杨宝莲总算是个聪明人,跟了陈拓这些年,即便看不见脸,光是闻着呼吸,便知道主子是喜是怒。
杨宝莲低了声音,“陈总,宝莲今天去医院拿掉了孩子,这会儿身子发冷,想喝点暖和的,陈总,看在宝莲为您卖命的份儿上,今天,能不能来陪陪宝莲?”
陈拓掐了烟头,“杨宝莲,你拿钱办事,跟我毫无瓜葛,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我脾气,别触我霉头。”
那边又呜呜咽咽哭起来,一边抽噎一边语不成声,“陈总,您都不可怜可怜我吗?我为了您,肚子里这块肉,连是谁的都不知道。”
陈拓大怒,电话按断,大哥大直接关机,前方有车对着开过来,大灯闪烁,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陈拓开着车,沿着主干道绕了几圈,车窗开得极大,夜风一阵阵吹拂,他这才慢慢平缓了情绪,不知不觉中,车子开到市中心的“桂阁小区”,他望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终是将车停稳在周习凤的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