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众目睽睽之下的讥讽,来自老夫人直接的训斥和不喜。
傅宰相忐忑又心寒地将一众瓜果茶点奉向母亲:“娘,儿子惹您发怒,您切莫窝火伤身。”
傅老夫人神情严肃,不给分毫好脸色:“怕老身窝火伤身,就不要惹老身生气,惹了老身生气,就不要再说虚伪的话。”
傅宰相连连应是,这下嘴巴是再难张开。他说一句,老夫人顶一句,这样哪里还敢再多说。
傅诗悠哉悠哉地开了口:“大哥,你也真是的,平日里不多问候也就罢了,连中秋节都不问候一声,你是纯粹要惹娘生气,不怪娘会发这么大的火。”
“是是,都是我的错,”面对二弟的教训,傅宰相也只能毫无反驳,“是我疏忽了。”
傅二夫人则看向李氏:“大哥朝务繁忙,忘记也就罢了,大嫂你这个贤内助怎么也如此疏忽大意。娘生生等了好多天,也没等来你们,差点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儿了。”
李氏脸面发红,喏喏说不出话来。
在二婶婶说完之后,傅思滢抬眼冷漠地瞥向傅芳薇。果不其然,傅芳薇正瞧着她,陡然见她看去,嘴唇一抖,紧抿着别开头去。
见之,傅思滢心中冷哼。本家还真打算是将她家中一个一个教训过?
傅芳薇不敢招惹傅思滢,惹得傅二夫人没好气地瞪去一眼。
傅意礼还在贡院考试,但并不意味着容辰会被放过,毕竟傅三夫人膝下的双生子傅意山和傅意水,也是能说会道的。
不过兄弟二人秉性良善一些,整个本家也就他二人能与傅思滢姐弟有个融洽,所以也就谈不上是教训容辰,只是叙旧罢了。
“好久未见四弟,看你个头长了不少。”傅意山笑意温和。
傅意水拍拍容辰的肩膀:“体格也厚实许多,看来拜了慕王为师,真是个锻炼!”
席面上的气氛诡异又紧张,容辰无心与两个哥哥闲聊,支吾应两声,不多说。
等本家人将傅思滢一家挨个说过一遍,傅老夫人缓缓道:“听说容辰眼下在贡院当值,若是瞧见意礼,兄弟间照拂一些,别让你大哥在贡院里过得难受。”
容辰闷闷应声:“是。”
偷偷打量本家人各自的神色,傅思滢绞着眉,暗暗猜测本家今日这一番强势到底是为何。
傅意礼前些日子与宁瑞成在小倌楼发生的丑事,无疑是本家的耻辱,本家该是难以见人的,怎么还有胆子当众给她家难堪?
她想不出个头绪。
傅三夫人柔柔对李氏说:“大嫂别慌,都是一家人,娘自然不会真心怨怪你们,大哥和大嫂你们说几句好话惹娘开心就好。”
傅文也帮衬:“是啊是啊,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别误会娘生怒,生分了万万不行。”
不知是不是三房会说话,傅思滢看出老夫人的脸色好了不少。而傅宰相和李氏见之,赶忙再是赔罪连连,缓缓地,老夫人才松快些许脸色。
而瞧着老夫人缓和的脸色,忽然,傅思滢便福至心灵!
呦,这招最常见不是么?
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呗?
二房唱黑脸,三方唱红脸,将她一家四口戏耍于言语之间,玩得团团转?
做梦呢!
傅思滢垂头,面色甚是难看。
果然,进不了一家门的人,就绝对不是一家人。她的父亲母亲百般忍气吞声、软语讨好,而本家人却偷摸摸地耍手段、耍心计,连傅老夫人都如此。
呐,不过这话说来,她也得脸红。她同样对本家耍手段耍心机,而且耍得更狠、更隐蔽!
在傅宰相和李氏的几番认错讨好下,席面上的气氛渐渐松开起来。傅思滢面不改色,一直没说话,按兵不动。
傅老夫人说:“一个家里,少了谁都觉得空落落的。意礼那孩子也不知道在贡院里住得难受不难受,今晚有没有月饼可以吃。”
容辰低声闷闷说:“听说贡院晚上会供应考生每人一块月饼。”
傅老夫人点头:“那就好。”
有老夫人这么一起头,本家立刻开始说起傅意礼秋闱之事。
“礼儿一直勤于苦读,今年一定能高中的。”傅二夫人很有信心,说起话来都是笑着的,似乎自家儿子完全没有出过那档子丑事。
傅诗也点头:“还得再接再厉,明年春闱也得登科。等到登上殿试,得皇上钦点,那才算光耀咱们傅家的门楣。”
对此,傅文和傅三夫人当然要捧着说,完了还得教训告诫一下自己的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被爹娘训了几句,傅意山轻笑一声,背过脑袋不看向老夫人和二伯一家。
傅思滢能看到这对双生子对视一眼,双双偷偷露出轻鄙的笑。
发现她注意他二人,兄弟两个也不慌张,反而纷纷给傅思滢一个眼神,然后一起朝傅二夫人偷摸飞去两对白眼。
这两人一模一样,一起翻白眼的动作很是滑稽,惹得傅思滢发出几声轻笑。
她一直没有说话,本就让本家人一直悄摸忌惮着,这会儿忽然一笑,自然令人注意。
傅二夫人“呦”了一声,问:“思滢一个人偷偷乐什么呢?”
闻言,傅意山和傅意水赶忙齐齐变脸、虎着脸严肃地瞪她,惹得刚想正色的傅思滢实在是压不住嘴角。
“二婶婶这话问得古怪,我还能乐什么,自然为大哥高兴呀,”傅思滢慢条斯理地说,“这么多年了,大哥终于能过秋闱,真是不负多年苦读。”
尽管她说的话没有问题,但仍然让傅二夫人觉得不舒服,仿佛她是在讥讽傅意礼考了很多年都考不中。
傅二夫人瞧傅芳薇一眼,傅芳薇立即淡淡说:“大哥脚踏实地、有劳有获,也是大哥应该得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姐姐你和容辰弟弟一样,一步登天。”
音落,傅芳蕊嗓门响亮地附和:“就是!一步登天登得只能是空中楼阁,指不定哪天楼就塌了。还是脚踏实地得好,步步高升!”
傅思滢瞥这姐妹俩一眼,很平静地说:“原来如此。大哥今年二十有三,终于要迈出平步青云的第一步,真是太踏实了。”
本家人:……
傅思滢扭头教训容辰:“你虽然得到皇上的夸赞赏赐,准你过两年便可入仕为官,但你要切记,过两年你才十六,这是空中楼阁!切不敢马虎行事,脚下虚浮!”
对此,容辰愣愣点头:“哦。”
但也有点小委屈:“我现在有跟着师父很用心地学,每天都累死累活的,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马虎。”
余光瞧到本家人的脸色个个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傅思滢点头:“那就好。”
再叹气:“哎,你也就是命好。一定要记住,命再好也得脚踏实地、踏踏实实。”
“嗯!”
傅思滢转头,笑着看向本家人:“都怪这小子命好,我以后一定时常敲打他。”
一步登天怪容辰他自己喽?不能像傅意礼一样一年又一年地考,也是怪他自己喽?
呵,说什么脚踏实地。对不起,她一家人就是喜欢一步登天!
对上傅思滢的双眼,傅二夫人皮笑肉不笑,盯着她的两只眼睛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眼皮半耷拉着,一动不动。
此时,傅宰相悠悠喝口桂花酒,心情好很多:“不管怎么样,还是预祝意礼能高中解元。”
两家人面和心不和地胡乱应付着碰杯。
因为知道前世傅意礼的确是过了秋闱的,所以傅思滢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酒杯一放下,终于进入正题。
傅诗对傅宰相客套了两句后,便说:“大哥你看,意礼今年秋闱中榜以后,年纪老大不小,是该娶妻成家了,对不对?”
傅宰相点头应是:“当然当然,二十三了,我叫你大嫂给意礼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
李氏自然不拒绝:“正巧,我知道好几户家中有姑娘适龄待嫁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张氏打断:“不劳大嫂操心,我家意礼要娶媳妇,自然是我这个为娘的亲眼挑选、好好过目。”
拦话跟防贼似的,以为谁真乐意给傅意礼牵红线呢?
李氏闭嘴不再言。
听到二叔和二婶的话,傅思滢暗暗吃惊:不对呀,怎么这么快?
前世,二叔二婶提出这茬事的时候,是放榜以后确定傅意礼已经中榜,这一世傅意礼还没考完呢,他们怎么就厚脸皮地开口了?
在张氏眼神的催促下,傅诗说:“成家成家,得有自己的宅院才能叫家。娘不舍意礼搬出去住,可家中又实在是没多余的地方,我和张氏已经发愁许久。”
闻言,傅宰相隐有猜测:“可有想出什么办法?”
对于想出的办法,傅诗不好意思开口,推给张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