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坊中并无棉纺加工地,若说是谁家晒了棉被,收回的时候被中棉花散了,飞了几缕出来,也未可知。
但这会儿正是九月天,虽是秋初,但天气尚且炎热,离天气转寒少说还有两月有余,谁家这么清闲,这会儿就晒冬日用的棉被?
并且这棉絮……
言照清将那小撮棉絮凑近看,是原始未加工的棉花。
“哎呀,官爷,对不住对不住,老奴这笨手笨脚的……这包子您就别要了,老奴找您一文钱。”
卖包老头见言照清面色深沉瞪着那包子,还当是自己惹恼了这上门送财的官爷,忙不迭一叠声的道歉,伸手要去那掉地了的脏包子。
言照清抬手隔开那老头伸过来的手,沉声道:“无妨,粮食不该被浪费,比这个脏的我也吃过。”
前年追查悍匪楚承平,他扮作乞丐在楚承平寨中蛰伏三个月,这期间什么没吃过?小小一个掉地沾泥的包子,算得了什么?
言照清垂眸见着老头衣襟上也沾着棉絮,心中一凛,但不动声色,拍一拍包子上的尘土,大致拍干净了,状似聊天一样问老头。
“昨日从这儿走了一个劫犯,老人家可看到了?”
那老头乐呵呵给执金吾们装着包子,听闻言照清这一问,同其他看热闹的百姓没什么两样,兴奋道:“没看到,但听说了,说是劫走了许大将军?”
言照清微微颔首,觑了两眼那老头的袖子,自己从笼屉之中又取了一个烫手的包子,吹凉了,送到嘴边。
“老人家住哪儿?”
那老头往后头一指,“不远,往那儿拐两个路口就是。官爷若是要问老奴昨日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昨日已经有官爷问过啦,老奴都是白日睡觉,夜里做包子,早晨卖完了就再回去睡觉。老奴年纪大了,一睡着就跟死猪似的,就是天上打雷也叫不动我,因此昨日的喧喧闹闹,老奴在家愣是一声都没听着。”
说罢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没给这上门的财神爷帮上什么忙,歉意十足给言照清笑了一笑。
言照清沉吟一声,瞧着老头那笑,“我瞧老爷子心情不错,难道今日还有别的什么喜事?”
这好似顺嘴讨好似的一提,那老头立即更是眉开眼笑,“嗐”了一声,道:“想来官爷正是我的贵人,老奴这才开摊,就上门给老奴送大财。您这尊财神爷来之前,老奴在前头的沟里捡到了十好几床厚实的棉被呐!官爷不知道,这几年棉价飞涨,老奴连一床烂棉胎被子都买不起,这下可好,留下一床过冬,剩下的拿去卖了,也够老奴过冬——哎?官爷?官爷?!”
言照清听到“棉被”二字,心中已经见了分晓,一口将手上没吃完的包子吞了,抬手招人,疾步往老头所说的沟去。
约莫十二年前,天降暴雨,数十日不止,京城排水系统简陋,一场大内涝淹死了不少百姓,许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那之后,李皇命督理街道厅对京城供排水系统进行改良、重建或是修缮,负责万民坊供排改造的是巧匠刘鲁班,刘鲁班这人自我要求甚高,万民坊的供排是按着“遇百年一遇暴雨能排涝,遇百年一遇旱灾有存水”的标准施行的,做成之后果然是京城供排水系统的最高标杆,得了李皇的嘉奖,推行至京城各坊,又推行至李朝各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