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南山上头,他们将装着宋沛衣冠的棺材落到土里的时候,这只小狐狸忍了一路的情绪突然爆发,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一场。
言照清听到有人说,还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也听到有人说,她平日里都叫宋沛阿爷的,是真当成爷爷来伺奉。
如今这小小一只的小狐狸逆贼,一张巴掌大的苍白脸掩在白布做的帽下头,穿着极不合身的麻布衣服——说来也是好笑,于旁人是刚好的尺寸,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的孩子。
惹人怜爱,叫人心疼。
但她此刻眼中是嘲讽,是破罐子破摔的镇定,她冷静瞧着他,又用那双干净的、幽深的眸子看他,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看穿他的烦躁。
又叫他生厌。
“我慌什么了?”言照清粗声粗气反问一句。
这可真是此地无垠三百两,言照清几乎是在出口的同时,便已经后悔了。
果然,那只小狐狸冷笑一声。
周先生在一同出殡的百姓帮助下推了阻拦的士兵,又立即跟上来,席子墨还不了解城中百姓情况,只得先将这一群出殡的百姓全都放进城里来,不敢贸贸然先拘了几个带头的百姓。
再者说,要按言照清方才低声交待的,要盘查全城百姓,等人进来了,他也才好封了城门,不许人进出。
周先生在阿德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又到言照清和阿弥这处来,二人面上都是焦急。
“言大人,方才那位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是阿弥惹了不好的事情?”
周先生问言照清,那紧张阿弥的神色,竟然叫言照清不敢直视。
言照清经过这一段时日,尤其是今天,早就明白城中百姓将阿弥当做自己家的女儿,虽不知道她在外头行的事情,但满心疼爱。
如今白发人要送黑发人,叫言照清如何开口?
言照清瞥了一眼阿德紧绷的下颌线,又瞧他好似在暗中蓄力一般。纵然前头言照清曾用谎叫二人相信,相信他心悦这只小狐狸,故而从京城追到了南理城,还要带佳人走,但这会儿重兵围城,方才席子墨瞧着阿弥吐出的那句话,大概也已经叫二人心里生了疑。
言照清垂眸,瞧着阿弥有些得意的神色。
她好像在赌,赌他不敢将她逆贼的身份说出来,赌他不敢将他是来捉她这个劫法场的囚犯的事情说出来。
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原本在清理街道的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和出殡的百姓一起围了过来。
言照清瞧着阿弥幽深的眼,听见席子墨带来的士兵呵斥百姓散去的声音,又听到几声尖利的哨声,出自阿德的口,再被附近和远处的人传出去。
南理城人口近万,青壮年不少,席子墨带来的援兵也是近万,真要打起来,不可能落在下风。
但……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是她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