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哥儿这几日难受的是,毕力死了。
或许是此前作恶多端,现世报应,毕力的婆娘难产,生了两天一夜也没生下来,胎死腹中,连带毕力的婆娘自己也力竭加上大出血而死。
才哥儿听闻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客栈之中收拾,即将要上路。已经在抚仙多留了一日,往后若是马车行路的话,就耽搁不得。
大早晨的,晨风微凉,日头尚未暖,才哥儿听闻这一尸两命的坏消息,从头顶到脚底生寒。等反应过来了,倏地一惊,脑中想起一个人,揪着来人的衣领问:“毕力呢?!”
人还没答话,另外两个湘地兄弟跑进来,见了才哥儿,双双腿软,跌坐在地,双目赤红。
才哥儿心头惶然,大声问道:“怎么了?!慌什么?!”
仿佛只有大声才能将心底的不安稍稍压制下去。
“毕力他……他将自己弄死了!”
说罢,二人好似孩童一样哇哇大哭。
才哥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出得了声,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毕力见心爱的女子死了,心里头也跟着生了死意,弯刀一绕颈子,也跟着婆娘去了。
因这突然横生出的变故,执金吾一行耽搁了半日才上路,等着才哥儿心绪平复些。
湘地人讲究个落叶归根,客死异乡的,也要请赶尸人千里迢迢背回去。才哥儿不必忙毕力下葬安置的事情,给了剩下的两位故友二百两银子,叫他们带着毕力和他婆娘的尸体上路,回湘地去。缓和了半日,才哥儿才提起了精神,随着言照清出发。
但毕竟是死了个旧日的故友,才哥儿这几日总心绪难平,路上没事的时候时常发怔。
阿弥只知道那三个湘地弯刀汉子是才哥儿往日在江湖上的朋友,也知道那三人后头被带离客栈,听闻被带到了县衙里头去。至于毕力的娘子以及后头的那些事情,阿弥统统都不知道。
如今听才哥儿唉声叹气地说:“我当时就叫他们随我一起上京城,京城这样大,随便讨个什么活儿不能养活自己?他们不乐意,说是不能忍受女人家拉扯男人,又说京城的婆娘没有湘地的婆娘带劲。唉……若是当时同我出来了,怎么能落到这般田地?遇人不淑就罢了,还将自己的命草率搭进去。”
阿弥同他并肩坐着,也觉得毕力这自刎十分草率,又可惜。那弯刀汉子虽然功夫没她好,但行走江湖也是绰绰有余。
可江湖毕竟是凶险地方,哪里有找一份稳定的活计过日子好?
“人各有志,你也不必太难过,这原先就不关你的事情。你已经给过他们路子了,他们自己不走,仍旧要自己囿于江湖之中的。”阿弥老气横秋的,安慰才哥儿。
才哥儿搓了搓脸,哀叹一声,“想当年我同他们在湘地边界做镖师,专走人家不敢走的巴南路线,自巴南往各城,我们哪儿没去过?我那婆娘就是在路上英雄救美,认得的。那段时日,结交了各路江湖好友,也是十分快意自在。但人总要成家立业,总不能成了家,还将婆娘留在家里,自己在外头闯江湖,哪天被人乱刀砍死了都不知道,是不是?”
阿弥胡乱点头,“是。”
才哥儿瞟了她一眼,“你不懂,你年纪太小了,还是个小丫头。”
阿弥挑眉,“我怎么就不懂了?你不就是觉得,你自那烂泥一样的江湖出来了,还做了朝堂的执金吾,风光无限,家庭和美,人生甚是得意。但那你几个兄弟却困在烂泥一样的江湖之中,蹉跎至今,一事无成,身陷困顿,穷困潦倒不说,还违背了自己意愿行了不道德的事情,最后搭了条命。你觉得愧疚,愧疚当初没生拉硬拽地将人一起拉出来,对不对?”
才哥儿倏地转头,错愕瞧她,“诶,你这小丫头片子,倒跟我肚里的肠子似的,将我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阿弥拍一拍他的肩,道:“人各有命,人各有志,你当时就算生拉硬拽将人拉出来了,他们也不见得能同你一样,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京城多大啊,人人都以为京城繁华,但我之前去,街上也还有乞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