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樵正犹豫着,屋里柏二太太发话了。
“他既如此用心,让他进来吧。”
驿丞大喜过望。
一听这声音沉稳威严,便知是个当家主母了。更加下定决心,务必要将事情办成。
可走进屋里时,却见丫鬟们拉起一匹宽大红绫,如屏风般,挡住视线。
柏二太太愿意见他,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尤其许惜颜是未嫁女儿,哪有随随便便见外人的道理?
那驿丞腹内草稿一下又都乱了。
石青知他见了贵人胆怯,出声问话,“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驿丞想了想,才鼓足勇气,用不太灵便的右手,从怀里捧出页粗糙的稿纸。
“贵人容禀,小人魏,贱名魏丰儿。从前吃过几年军粮,也立了些小小功劳,后受伤退伍时,蒙将官仁义,给小人安排到此当了个小小驿丞,至今已是第十三个年头了。
而这十三年里,小人当差的这一段官道,就前头塌方的白石岭,几乎年年都要塌方几次。便不出人命,也要伤几个百姓。
小人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总记得从前军营里老伍长的话。他说天下事,只要肯干,总能干成。小人也没别的奢望,就想把这塌方给治了。否则塌一次清一次,太损耗民力物力了。
在此观察数年后,小人发现,凡是塌方的边坡,多为裸露岩石,草都不长。后小人就试着在一些边坡种了草藤矮树,果然就不再塌方。”
张淮忍不住道,“这是好事呀,当属当地官府职责。你没有上报吗?”
魏丰儿脸色略见难看,“报了。八年前,时任陈县令被小人诚意感动,特意在那年发了民役,种过一回。可等到来年春天大雨一来,还是塌了。后还连累得陈县令考评得了中下,官都降了……可小人的方法,真的没错!”
魏丰儿忽地抬起脸,攥紧拳头,一双眼睛里有泪水,更闪着光。
“小人不服,事后一路顺着水流,爬到山顶去看,才发现问题出在哪儿。种草种藤原是对的,但雨水来时,也得给它留个出口。且当年种的时间太晚,草藤扎根不深。遇到小雨还好,若遇大雨,实在是难以抵抗。小人又苦心琢磨了几年,试了无数遍,才得出这个法子。”
他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几张稿纸,张淮连同许樵,都忍不住上前围看。
那上头用粗黑的线条,画了副很简单的图画。有些象连绵的方胜纹样,让人一看就懂。
许樵道,“你的法子是,将这些草藤分格,也顺便引流分水?妙啊,这是个一举两得好主意啊!”
“哥儿大才,正是如此!”
魏丰儿如遇知音,越发激动,“有了这些浅渠,雨水就有路下来,不会冲毁新种的草木。就算还会冲毁一些,但分格之后,总能保住其余草木,回头补种也容易得多。如此三五年后,等它们深深扎下根基,便再不怕这塌方害人了!”
许樵问,“那你何不上报官府,再种一次?”
话音未落,就听帐子里头的柏二太太,不轻不重的清咳了一声。
他瞬间恍然,自己又冒失了,忙补救道。
“可是上次失败后,无人肯信?”
魏丰儿给戳中痛处,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