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的人不在这里。
那会是在哪里?
她想起那些柔软的主根,心头再次一跳,脑门嗡的一声,她抬脚就向前走去。
地上的触感依旧柔软,但是赵宝瑟已顾不得了,越向前走,离那些主根约近,地上的泥土也就越来越柔软。
终于,赵宝瑟一脚陷了下去。
她整个人顿住,那难以言说的触感让她胃液翻涌,开始缓缓的拔腿,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几乎冲破天灵盖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所有的魔珠放坏了加了翔又重新被开水煮过,这股混合了恶臭、腥臭的气息几乎让她几乎窒息,比起这味道,在刚刚下来时候那些味道就像是花香一样清新。
赵宝瑟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她赫然发现漆黑的地上竟然隐隐是星星点点的光。
从哪里出现的……微弱的光。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些也是萤火蛇的双目,因为刚刚她撒的蓝珠香粉里面有磷粉,才会受到影响发出幽幽的光。
但是很快她看清了,霎时全身僵硬。
那哪里是萤火蛇的双目,那是一双双人眼!
一双双不瞑目的眼睛,却又愤恨或者恐惧死去的眼睛。
它们就在那里,在地上每一寸“土地”上,密密麻麻,混合着尚未被消化吸收的魔珠,赵宝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孤身一人在乱葬岗过夜这样的事也做过,但在这一刻,全身却起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就像是从身体深处从灵魂里涌出,她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她的肩膀和脊背绷直着,双手微微颤抖,所有的汗毛全部涌起。
世人皆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你听见几百几千几万这样的数字,其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一个一个轻易念出来或者描述的数字冷冰冰。但一旦这些数字都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生命,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地上又咕嘟一声,最靠近中间位置,地面最软如同沼泽一样地方的位置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泥泡泡,那泡泡撑大了,就像是有人在呼吸一样,然后噗,破了。
恶臭之中。
又有星星的眼睛从地下新鲜的血泥里翻涌出来。
借着这些眼睛的光,赵宝瑟终于看清了那堆小山丘是个什么东西。
那哪里是小山丘,是一堆被风干了几乎变成灰黑色的心脏,这些心脏间或有些许颜色还稍微新一点,但都无一例外被发黑发紫的经络包裹成了一颗巨大的心脏,正在缓慢的跳动。
一旦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周遭一切几乎瞬间就清楚起来。
那颗巨大的灰黑色的风干的心脏缓慢的动着,赵宝瑟看它每动一下,她的脑子就嗡的一下。
投入到主木下面作为养份的魔石都没有血肉,而会有血肉在这里的,只有她的同门们。
只有她的同门们。
她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神台阁里面的浣花谷众人的命石会是哪个样子,为什么会比她那蒙尘的命石还要黯淡。
那时候她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们“都还在,都还在。都还活着。”
他们是还活着,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生不如死!
因为躯体的残留,他们的命石永不熄灭,他们永远不会被召神,他们的七魄会散去,他们的三魂会像下面的血泥一样渐渐失去生机,变成毫无意识的碎片,永生永世皆为这妖木的傀儡,只会用他们的木属灵力神识奴隶一般帮助它源源不断地吸收魔珠的力量。
她喉咙呜咽一声,眼睛里流不出眼泪,心里淌的仿佛不是血,而是滚烫的怒火!
她杀气腾腾伸手想要拔刀,只恨不得立刻劈开这肮脏的牢笼,就在这时,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根须倏忽从地下窜出,立刻裹住了赵宝瑟腿,紧接着将她往下面拖拽。她伸手猛地一把抓住根须,那根须仿佛活的一般,从柔韧一瞬变得坚如铁石。赵宝瑟咬牙用力抓紧,根须上的触须如同小刺,瞬间扎进了她的手掌,手掌一时间鲜血淋漓,桑三躯壳的鲜血流淌到根须上,根须上的敌意稍稍缓和,似乎是短暂的判断,根须迟疑着还是松开了她。
但根须上带出来的东西还留在她手上,她低头看到了被嵌入掌心的一截小手指,那是一根手指,而随着根须的收缩,她彻彻底底看清了,地上被踩开的哪里是什么泥土,一层半厚的魔珠粉末下,全部是囤积的恶臭的血肉,血肉中全是零星的白骨。
在她的脚下,她看见了一根白骨,那应该是一只手骨,臂骨上还有隐隐的裂缝,她伸手捏住手肘位置扯了起来。
这段骨头很完整,只少了一根食指。
她几乎机械的再伸手,在恶臭的血泥中,她抓住了第二根,然后拔了出来,仍然没有食指。
第三根,第四根。
赵宝瑟眼泪汹涌,在眼眶里滚动,却没有一颗落下,她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涌出,被压长了。
“畜生们,我要你们死。”
木鱼清磬,振醒尘寰。
此刻的主殿由主宾的长老带着不同级别的弟子在布置。新鲜移栽的佛桑花放在镶金嵌玉的花盆里,将整个大殿布置得如同如同一片花海。起宴之前,桑长清带着父亲的贴身道童一一前往各处拜见,备上特等灵珠作为见面礼。
整个空桑山忙碌极了。
就连封回也难得出来,他先是找了黎清瑶,一无所获,然后去了桑二的住处,里面只有几个女人神态迷离坐在那里。
封回转过走廊,迎面便碰到了蜀山的谢天,他笑嘻嘻凑上来。
到处都热闹着。
只有来月峰一片安静。
霍然送走了桑二之后就坐在桌子前。
桌上放了一壶茶。
他倒了一杯,看着里面茶叶翻滚成不同的形状和位置,寥寥茶香缓缓飘起,将他有些肃然的脸柔和了几分。
茶水渐渐冷了,霍然仍然一动不动。
直到好像有风动,他腰间微微一动,桌上的茶起了微纹,霍然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