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蒲郁知道没有赴约是她的错,拿散步当借口太没道理,可也无法说什么。
施如令没瞧出他们打什么哑谜,还以为蒲郁在为撒谎而道歉,便说:“吴二哥,怪我闹脾气,偏要小郁陪我出来。”
“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罢。”
三人同坐车后排,稍有点儿挤。蒲郁与吴祖清手臂挨手臂,坐如针毡,手缩到阔袖底下紧紧攥着。
“食饭了吗?”吴祖清问。
蒲郁感觉到吴祖清的视线,耳朵发烫,不敢偏头对视,“刚才吃了。……先生呢?”
“不介意的话吃个饼垫肚子吧,还是热乎的。”施如令把包严实的葱油饼递给吴祖清。
蒲郁给施如令使眼色让她把葱油饼收回去。却见面前一只手伸过,将葱油饼拿去了。
蒲郁微愣,这才转头看吴祖清。他慢条斯理打开包装,吃下一口,“味道不错,谢谢阿令。”
说罢吴祖清瞥了蒲郁一眼,似在戏谑:为了等你,二哥饭都没吃,沦落到吃饼。
蒲郁不自在地低头,耳朵彻底红了。好在短鬈发遮蔽,没人发现。
下车时,蒲郁悄悄扯吴祖清的衣袖,“二哥,对不起,我失约了。”
“错过便没有了。”吴祖清平淡道。
蒲郁将失落掩藏,“嗯。”
“便不再争取一下?”
蒲郁抬头,看见吴祖清眼里的笑意,懊恼道:“二哥怎的这样幼稚,惯会戏弄我!”
这时,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的施如令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吴祖清道:“小郁的趣事。”
“我不知道的嚜?”施如令疑惑道,“小郁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蒲郁只得说:“你知道的。”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分明不是这样,施如令问:“到底是什么?”
蒲郁不答,施如令更要追问到底了。二人吵闹着往楼上跑,笑声如银铃清澈。
翌日,施如令同蒲郁一齐起早。意外的是,张宝珍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没有浓妆,没有酒气。
“起来了,我买了早点,快过来吃。”张宝珍朝女孩们招手道。
女孩们对视一眼,迟疑地去坐下。
方几上摆满了碗碟,张宝珍一边揭开瓷蛊盖子一边说:“荣记的鲜虾粥,你吃过一次不是惦记着嚜;还有这灌汤包,小郁爱吃的。”
日常三餐不及这一顿丰富,奢侈过头了。
蒲郁替施如令问:“姨妈是有话要说?”
张宝珍笑说:“嗯,你们睡得早,我难得说上话。”
施如令不悦道:“明明是你回来得太晚!”
“这段时间是有些忙。”张宝珍说,“往后还要忙一阵儿,我不能回来住了。”
施如令刚拿起勺子,听见这话将勺子一丢,“不回来住,那住哪儿?”
“你不管,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交给小郁,你们俩好好的。”
“我问你,住哪儿?”施如令一字一顿道。
张宝珍依然端着笑,“我有住处。”
“你是不是……”施如令咬牙,“是不是真的,你傍上了青帮的什么老板?”
张宝珍早料到事情会传出去似的,毫不诧异,“你听说啦,那便好说。南爷在法租界给我安置了一套公寓,我要搬到那儿去。本来想着把你们接过去,但你们读书、上工都在这边。不过,放假你们还是可以过去住的,我都和南爷商量好了。”
施如令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道:“姆妈,你怎可以当情妇,还是给帮派烂人!”
“休得胡说,南爷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人物,你姆妈与他有缘,是福气。”
“什么数一数二,谁不知青帮头子叫杜月笙,管他南爷还是北爷,不过是青帮的喽啰!”
张宝珍倒不生气,以成年人面对小孩的游刃有余,道:“那我问你,你们学校除了校长,其余的先生都是喽啰?”
“先生们富有学识、教书育人,是值得敬重的,那作奸犯科的帮派烂人何以类比?你,姆妈你,”施如令急红了眼眶,“真令人失望……”
“南爷还说让我带囡囡们一齐见个面,往后好照顾你们,眼下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施如令无话可说,愣愣地站起来,拎起斜跨布包便走。
许久,张宝珍轻叹:“果真是个来讨债的小鬼。”
蒲郁象征性吃了两口粥,恭敬道:“姨妈,我吃好了。”
“收了罢。”
闲话是真,施如令在学校里的日子愈发难捱了。
原本因为出身,女中里一帮不知趣的富贵千金便瞧不起她。但她模样标致,成绩名列前茅,在学校里依然耀眼,那帮人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