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蹙着眉,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画:“可是好像跟爹爹说得不一样”
她所听到的长潋上仙,是这四海八荒千百年来未尝败绩的战神,是众生敬仰膜拜的举世无双,传说中那人何其神采奕奕,无所不能。
可画中人,总觉得有些可怜。
无论是头顶三两的叶,还是他手中紧握的剑,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坐在那,仿佛身边,早就没有人能比肩同行了。
她抬起眼,却见始终一言不发的霓旌也盯着这幅画,敛起了平日里始终萦绕在眉梢眼角的笑,目光中倒映着画中人,却又不仅仅是如此。
复杂得让人无法言明。
沉默了许久,她开了口,总是说笑般的口吻忽然沉了下来,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有些郑重地问她。
“你师父对你很好吗?”
这一问听来有些古怪,但似乎也没什么深意。
于是,云渺渺顺理成章地点了点头。
“我的灵根极难修炼,若不是师父收下我,我早已离开天虞山,不知能活多久。”
以她的命格,若在凡间,原本是活不过双十之年的,司幽也说过,她福薄,缺寿,似是上辈子将自己的福缘都折尽了,换得今生一路的坎坷苦楚,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要是没有师父,她都不知自己眼下在哪。
“那就好。”霓旌合了合眼,将画折起了。
疑惑之际,云渺渺瞥见墙角还搁着一只落了锁的木箱,上头已经积了层厚厚的青灰,应是许久无人翻动了,与这屋中干净的摆设格格不入。
“那箱子”怎么这么脏?
话音未落,一块布便罩在了箱子上。
霓旌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破箱子而已,不必看了。”
她没有深究旁人私事的打算,再看了那箱子一眼,便就此作罢。
莳萝不愿回自己屋里,便留在此处打发时间,所幸霓旌厨艺了得,总饿不着她们。
看着满满一桌的佳肴,莳萝这个吃鸡老手也不由得啧啧赞叹。
“当护法还得先学下厨么?”
霓旌哑然失笑:“魔族无需进食,也不会有饿的感觉,只是我自个儿闲着没事时,偶尔做点吃的,尝个味儿。”
云渺渺看了她一眼:“你好像挺喜欢琢磨东西的,魔族生来便是如此吗?”
她想起之前重黎做好了饭菜,自己也就吃几口。
闻言,霓旌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了,我可不是生来的魔族,回头帮你问问遥岑和尊上吧。”
“你是堕入魔道的啊?”莳萝新奇地望着她,“堕魔会痛吗?是不是浑身的骨头都要换一遍才行?你的厨艺,是堕魔之前学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一气朝她投去,霓旌有些头疼,瞧着她晶亮的目光,又不便直接驳回去,一旁的云渺渺也是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一一答复。
“堕魔不会疼,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脑子里轰然一下,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换骨头的说法都哪听来的?这还是原来的骨头,不过的确结实些”
“至于厨艺,原本也没想着学好,只是只是之前有个半点不会照顾自己的混账在,总不能饿死。”
说到这,她便不再往下了,夹了两块肉,往她们碗里一人搁了一块。
“再说下去菜该凉了,有什么事儿吃饱了再说。”
凫丽山的吃食到底没有这么多花样,莳萝对眼前的菜肴很是中意。
她吃得高兴,云渺渺动了几口,却忽然停了下来。
“都一天了,崇吾宫那边还没消气么?”
总觉得她们在这心安理得地吃着饭,才想起那位祖宗,连个口信儿都没梢去,似乎有点过分。
不过一整日都没有消息,那祖宗是不是睡着了?
霓旌气定神闲地又往她碗里夹了块鱼:“尊上那性子,轴得很,自己若是钻了牛角尖,旁人怎么劝都无用,与其在这想东想西,让饭都变了味儿,不如安心等着,姑娘家啊,还是矜持些为好,便是再生气,尊上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认了吧。”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云渺渺夹起碗中的鱼,又朝门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忘川河太冷,还没缓过来吗
第二百零八章 :恨意
素来灯火如昼的崇吾宫,少见地暗了半边,硕大的缠枝灯倾翻在地,连带着砸碎了案头的花瓶。
一片漆黑的内殿中,伸手不见五指,从缝隙中透出的一缕寒光落在床榻上,只有一道身影蜷缩成团,痛苦地喘息着。
青白的骨节抠在深色的被褥上,几乎没了血色。
痛楚,是铺天盖地,无处可藏,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只要不去压抑,那些被强行封住的记忆,便会随着这痛,一并涌来。
渐渐地,快要喘不上气。
却分不清是痛在身,还是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