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是封天阵。”
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奇怪,故而也向江疑和司幽求证过。
四灵降世之前,无尽已被常羲上神降服,当年出阵之人,也只常羲一个,她用的到底是不是封天阵,就成了谜。
江疑那边并未亲眼见过封天阵成的景象,帝俊去后,给四灵留下了这道阵法,可不周山那回,说到底也不曾真的成功。
故而放眼神界,虽流传着无数关于封天阵的秘闻,实则却无一人真的见过。
若不是在嶓冢山亲眼确认,怕是连他也会觉得这道封印,就是封天阵所致吧。
江疑说常羲上神当年是不忍,才会身死阵中,被自己所创的封天阵反噬,如今看来,恐怕不是如此。
这世间,还没有人用过封天阵。
“我虽与常羲上神命格相同,但无论是修为还是法力,皆不如上神,今日若换她在此,你早已殒命。”
用来诛杀的阵法,没有解封的法子,也不存在什么一念之仁,一旦阵成,无尽必死无疑。
唯一的可能,便是常羲根本没有在布阵时手下留情,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封天阵。
“不可能……”无尽面目狰狞起来,眼中浮现出慌乱之色,“她是为杀本座而来的,不过是自食其果,才会落得那等下场!本座……本座被封印十万年,这世上除了封天阵,还有什么能困住本座!”
“的确有,端看你信不信。”他微微一笑,“你既是父神同胞,上古神明,应当晓得古神即便没有法器,自身也是当世利刃,区区一道封印,豁出命,也是能办到的。”
重黎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没什么喜悲波澜,正因如此,才愈发残忍。
“这么多年你可有抬头看过,可有觉得那道禁制的灵气有些许熟悉?你可有想过……常羲上神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话未说尽,却像是什么都说完了。
无尽的脸色陡然苍白了下去,喉头哽咽,声音都开始发颤。
“不可能……”他胡乱地摇着头,“她那么恨我……一心想杀我保住苍生……”
“是啊,她恨你。”重黎笑了起来,“瑶池并蒂花,听闻是常羲上神精血养成的法宝,妙音是用来杀你的,妙华却能解苍梧渊封印,这世上恨你的人我数都数不过来,外头的人没有一个希望你今日能踏出这道法阵的。”
他静了须臾,轻轻地叹了声。
“苍梧渊十万年,世间唯一希望你活着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缚神索金光流窜,云上雷电滚滚,照得人面色煞白。
“她瑶池那副画,画中另一人,是你吧。你应当比我了解她,她想杀你,可比我简单多了,什么阵法反噬,什么神魂俱灭,只要她想——都不会发生,她真的恨你,就不会有这十万年。”
他抬起眼,竟笑得有些温柔。
“无尽,苍梧渊十万年,她在等你悔改,困住你的不是封天阵,是她的血肉元灵。”
这声音仿佛索命的厉鬼,扼住了无尽的咽喉,将他拖回漆黑的深渊里去。
他不想听,可是手脚都僵住了,周遭模糊起来,唯有说话的人是清晰的。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那笑容仍是残忍至极的。
他说,“她用这种方式,陪了你十万年,可是你看,你还是让她失望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尽忽然颤抖起来,死死地瞪着他,踉跄着退后两步,金雷当头落下,这一次,他没有动。
双肩摇晃着,噗通跪下,第四道金雷随即而落,剧痛与重压将他抵在地上,他无路可逃般蜷缩成蛹,终于痛苦地嘶嚎起来。
那声音仿佛将胸腔撕开了,剜出了五脏,困兽夜哭般长啸着。
重黎趁机挥动璞玉,三道缚神索蛇行而上,困住了他的四肢,扼住他的脖颈,压下他的头颅,让他再不能起身。
重黎找准机会跑到陵光身边,将她扶起来,心惊肉跳地给她止血:“没事吧……”
陵光摇了摇头,郑重地看向他:“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蓦地一顿,望向五神柱下的那道身影。
纠缠这么多年,曾高立云端,睥睨众生的上古至邪,而今却跪在那,说不出一句教人生恨的话,只是一声一声地吼着,天雷于他而言并没有疼到这种地步,但重黎的话却像是打穿了他的心。
每一句,都在要他的命。
“真假掺半吧。”重黎低声叹息,“苍梧渊下的封印的确不是封天阵,以常羲上神的修为,不应放过这邪魔,当年是那等结局,只有手下留情这一种可能。至于那副画和封印的真相,我没有证据,一半是猜的,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应是赌对了的。”
常羲之死,他深思熟虑了许久,才同司幽说。
今日这手段其实卑鄙得很,但他不是什么善人,也从未如此自称过。
他不是常羲,面对无尽,绝无心慈手软的可能,事到如今也绝不可能去怜悯这样的邪魔,说到底他其实并不关心常羲与无尽从前到底历经了什么,才会走到那样决绝的一步。
但他混账了那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时候,什么话最能让人溃不成军。
父神无情,但无尽的七情六欲却远胜世人,玩弄人心的时候有多痛快,被反扎一刀的时候就有多疼。
常羲,就是这把刀。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弑神
问天台从层云之间显现,鸿蒙天光,炽烈如焰。
五行天柱,严丝合缝。
天罚似雨,道道劈在脊背上,待到烟尘四散,缚神索下已是一片焦土,凹陷下去,成了一座巨坑。
坑中跪着的人终不再嘶吼,断断续续地喘息着,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血溅了一地,浓烈的邪气几乎要将缚神索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