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开楼图书馆露台,位于钢琴琴身部分弧度的位置恰好是个能挡风的天然死角。
穿着同样校服的男女生就并肩窝坐在这个死角里,硬纸盒压平后铺在身下,再垫上块旧窗帘,隔绝了地面的潮气。
其实坐久了还是会觉得冷,幸好中午这会的阳光也正打在这,被阳光一烤寒冷也就变得可以忍耐。
叶蔓蔓仍是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接着陆开的手机,手机公有财产一样摊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里面播放的是英语竞赛高分选手的演讲内容。
陆开说这些文件不能传送,但可以借她听,还说有个好地方绝对不会被打扰。
当他第一次把自己带来图书馆,踏上她熟悉的楼梯,把她带到这个有些尴尬的地方并面露得意之色时,叶蔓蔓心情复杂。
她想说,那些堆在墙角的空易拉罐里还能找到她塞进去的糖纸。
你就不能每次喝完了把易拉罐带走吗?留这干嘛,划地盘?
她当然不会傻到真说出口,怕陆开问她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心虚。
叶蔓蔓专心听,听完后陆开会就主题和她进行模拟辩论,如果她拿到了这个主题该怎么表述。
遇到一些她不懂的点他还能为她讲解。
如果一开始她对于陆开的提议还有些半信半疑,那么很快地连最后一点别扭也被打消掉了,陆少爷的奉献是无私而神圣的。
陆开一只耳朵也在听,但不像叶蔓蔓那样全神贯注,他更像是个胸有成竹的监考,兼顾着这边,手低下也没闲着。
陆开喜欢画画,而且画得很好。
在她听听力时,他就在旁边画画,画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人物有建筑,就像他朋友圈上传的照片,各种主题没什么重点偏爱,连起来看又叫人觉得,每一张都是他的风格。
他正在画一条金毛,先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门框,一只大金毛前爪扒在玻璃门上,吐着舌头,一双黑豆眼亮晶晶。
像是随时要从画里扑出来,往做画人的脸上舔一口。
就算全世界的金毛都长一个样子,叶蔓蔓还是笃定这和陆开头像的是同一只。
她不自觉地就问了句,“它叫什么名字?”
“哈里波比。”
……
?
陆开修长的指潇洒扬起,在纸的空白处留下了“哈里波比”四字墨宝。
“我起的。”他说。
“挺好的……”
叶蔓蔓按了暂停键,因为音频还没有播完。陆开奇怪,转而问她,“怎么不听了?”
总不能说被你家的狗吸引了吧?
“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得高分?”
考官给的主题还满刁难人的,问的是对青年少犯罪是否该加重处罚力度的事。选手侃侃而谈,否定了这个主张。
其实观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自己观点的表达,可她也没听出这人的表述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觉得乏味。
“when i was a child,i spake as a child,i understood as a child,i thought as a child:but when i became a man,i put away childish things。”叶蔓蔓回忆着,露出了十分鄙视的表情,评价,“什么鬼?”
“我之前就发现了,妳好像很不喜欢各种引用?”
“但这样得分通常都很高,如果再说一点古英语。”
这句话正是古英语的读法。陆开没说赞同也没说不赞同,他说:“这句话引自《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
叶蔓蔓接着他的话说:“选手的观点就是孩子是被允许犯错的,所以对待孩子应更宽容,犯错与宽容代表成长,因为圣经都是这么说的。这不就是投机取巧吗?并不代表什么个人能力,抱着背几本名人名言分就有了。”
陆开为她不留情面的总结笑了出来,“评委老师还真可能是被古英语给唬了,要是我就不会让他过。”
“哦,那你要怎么评价?”叶蔓蔓表现出了兴趣。
“我会说他根本没读懂圣经就以字面意思引用,只是将书当成了自己的工具,而不是获取知识的来源,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陆开随手在画本上写下这句话,在“when i became a man”下划了条线,“这里的‘成人’并不是指成年人,以宗教的角度来说更类似于咱们讲的飞升,‘孩子’则有点□□凡胎的意思,讲的人飞升而成为完人就摒弃了世俗中的劣性,而其实‘完人’这种概念本身就是不现实的,是一种期望,并不适用于主题。”
“宗教讲究超脱,而我们讨论的是现实,现实中只有‘人无完人’,所以将这句话引用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驳论,不能作为理论依据,连参考都不够格。”
“这就是我讨厌引经据典的原因,”叶蔓蔓显得非常认真,“容易引起新的不必要的辩论。”
陆开挑眉,“那妳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又没读过圣经,怎么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叶蔓蔓说,“但如果我是评委,我会给你高分。”
陆开不无得意地勾起唇角。
“陆开,你为什么不报名呢?”
女生泛金的睫毛轻轻眨了下,歪着头,冷漠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