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蔓蔓很明白眼前的宁和并非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
朱涟欣在给叶琛收拾行李,她给叶琛买了很多衣服鞋子,费力地要塞进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叶琛就在边上试图阻止,又不得章法,只能一个劲絮叨别放了,用不着,朱涟欣不理他,说他买的衣服质量不好根本穿不住。
两个人在不大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朱涟欣恨不得连墙皮都扒下来一层,看看还有什么可给叶琛带上的。
叶琛留的时间太久必须得回去。
叶蔓蔓就站在窗前看着,这一派的安宁像场默剧,光与影以及晃动的人,老旧的家具,时光倒流一般,连光线中的浮尘都透着股艺术的张力。
这是一出好剧,但她无法将这带入进自己的生活。
就觉得魔幻。她抽离于此,又必须存在于此。
朱涟欣说,妳爸爸明天就回去了,今天一起在家吃个饭吧。
朱涟欣亲自下厨,新买的油烟机终于发挥出作用,嗡嗡声小了很多,像陪伴入眠的白噪音。
叶蔓蔓觉得困了,她很想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
电视机开着,没人在看。她在刷手机,叶琛在看她。
叶琛的潇洒还停留在他身上,像涂了层防腐剂,他在面对朱涟欣时都还能很好地演绎那份潇洒,在自己女儿面前却不行。
她的女儿跟他说的话总共没超过两只手,不是叶蔓蔓闹脾气,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一个年岁是你倍数的人,你能说什么呢?
叶琛的笑带着讨好,“蔓蔓,我们今天去市场买了虾,想着妳最爱吃妳妈做的番茄虾,好久没吃了吧?”
叶蔓蔓停下按手机的动作,望天认真地计算,“五年。”
叶琛的表情有些尴尬,“记那么清楚,那是真的很爱吃了。”
叶蔓蔓摇头,叶琛再接再厉,“那妳现在爱吃什么?”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花甲。”
叶琛得了圣旨一样,这就要起身,声音还有点亢奋,“那我现在去买,现在市场还没关门。”
朱涟欣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父女俩对话。本来对于他们两个这样普通的交流着,她满心的欣慰,可听到最后两句,她的脸色顿变,少有地凌厉喝住了叶琛。
叶琛不明所以,搞不懂她发那么大火干嘛,“孩子想吃花甲,我去买怎么了?”
“吃什么花甲,饭都做好了!”她掩饰不住那种复杂的心情,无法做到对叶蔓蔓和颜悦色,“别折腾妳爸了,想吃以后妈妈给妳做。”
叶蔓蔓眼神定了两秒,点了点头说,“好。”
朱涟欣一噎,扭身回去。
叶琛闹不懂她们这是唱的哪出,不免要唠叨她几句,说朱涟欣很辛苦,让她体谅妈妈,不要和她顶嘴。
叶蔓蔓耐心听到尾,又说,“好。”
一顿饭食之无味,朱涟欣和叶琛一直在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到最后叶琛哭了起来,忏悔于自己的罪过,对不起他们,这辈子白活。
饭后叶蔓蔓说要回宿舍,朱涟欣送她下楼,两人一路无话。
朱涟欣时常会想,这个女儿到底像谁,她要是稍微笨点该多好。
在楼下,她叮嘱叶蔓蔓虽然天热起来,在宿舍也不要贪凉,晚上不要开空调。
叶蔓蔓应着,见朱涟欣还是一身家居服,有些奇怪,“妳什么时候走?”
朱涟欣被这话堵了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妳这孩子说什么呢,我走哪去。”
叶蔓蔓拧眉,“工作呢?”
她很巧妙地用了“工作”两个字,避开了陆开,避开了陆匡明。
“嗯,”朱涟欣应得含糊,“打过招呼了,而且我跟老太太说好了,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
叶蔓蔓顿了下,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辞职,而是问,“他们同意了?”
“同意了呀,我说家里有病人要照顾,”说到这,朱涟欣又半是自言自语起来,“妳舅舅那个腿,他们不同意去疗养院,那我就想着,下个月也得去趟北京找家大医院复查,再做个全身检查,怎么说也还是那边医疗实力强点。怕妳舅妈又瞎客气,干脆我跟着一块去。”
叶蔓蔓听着,那种胃部的不适感又有复苏的迹象,她硬往下压着,面色如常。
“妈,妳钱够吗?”她没有耐性再兜圈子,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朱涟欣愣了下,“够啊,妳又操心这?”
“怎么会够?”
朱涟欣有些神神秘秘地审量她,带了点笑悄悄说,“妳爸给的。”
“他?”
“什么‘他’,那是妳爸!”朱涟欣缓了下语气,“妳爸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其实妳看,他这几年也挺拼命的,能攒下这么多钱说明什么?他那个毛病,真的已经改了。”
叶蔓蔓不语,朱涟欣叹了口气,想捏捏她的手,想想还是算了。
“蔓蔓呀,慢慢妳就懂了。”
朱涟欣的话多少解释了她的一些疑惑,回去的路上她的胃已经不再一抽一抽地疼,叶蔓蔓庆幸自己多了那句嘴,总算能换个踏实觉。
高考在即,伯贤为疏导高三学生紧张情绪,要办一次“备战高考未来可期”的动员活动,到时候有高三学生代表讲话,高一高二也得准备节目为学长学姐加油助威。
凌钥在课上抽了两分钟说这事,让大家看出个什么节目,还是录个短视频。
讨论正热烈的时候,刘长喜推门而入。那个力道把凌钥都吓了一跳,想刘主任这体格真可以。
刘长喜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朝着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喊,“陆开收拾东西出来,你家人来接了。”
那时陆开正在画画。
他放下笔,看了眼手机,上面没有信息提示。
“什么事啊这么急,直接找来了?”林珑被刘长喜那急急可可的样子传染,帮着陆开把东西扔进书包。
陆开没说什么,背上书包出去了。
他跟着刘长喜走后,谁还记得什么节目的事,教室里顷刻炸开了锅,凌钥组织了几次纪律都没成功。
井绣也跟着有点激动,自顾自叨叨,“陆开家的事,那肯定是大事啊!也不知道谁来接的,不会是他爸本人吧!诶蔓蔓,妳知道什么吗?蔓蔓?”
井绣这才发现她的同桌很不对劲,仔细一看,给她吓得胳膊肘直接撞桌角,疼得一咧嘴,也顾不上哎呦,慌里慌张地还去关心别人,“妳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叶蔓蔓额头抵着桌面,两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别的角度看只是趴着而已,可井绣瞧得清楚,她额头的汗已经顺着滴在了桌上,显得额前的发都带上了潮气,紧咬的牙关难忍地颤抖。
这得多疼啊。
“我告凌老师,咱们去保健室!”
一只手闪过来,牢牢止住她的动作,她轻喘着气,有些费力,“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