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却不为所动,只是道:“大人可有同陛下说了是本宫求见?”
殿中丞便道:“陛下今早刚下的旨,无论谁求见都暂时不见,殿下还是请回吧。”
穆染见此,也不勉强,只是从宽袖之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接着递给殿中丞。
“本宫确实有事求见陛下,劳烦大人再去通禀一声。”说着将那东西递出去,“大人将此物呈送陛下,若是陛下见了后仍是不见本宫,本宫立时三刻便回明安殿,不会再一直等着。”
若是换了旁人,殿中丞早早便拒绝了,毕竟是天子亲自下的旨,谁也不得违抗。
可偏偏今日来的人是长公主。
尽管陛下早晨特意强调了不要让长公主入紫宸殿,可同时也说了御前的人见了长公主要恭敬待之,不得有丝毫怠慢。
殿中丞能做到这位置,自然是个人精,稍稍一想便知道了陛下还是极重视长公主的。
因而眼见长公主的要求,他便恭敬应了下来,接着双手接过那轻飘飘的夹宣,捧在掌中。
“殿下稍后片刻。”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入了紫宸殿中。
穆染见他入内,也不着急,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面上也不显焦急,反而淡然着面色,看着那殿门之处,显然对自己能入内十分有信心。
而事实也同她想的一样。
那殿中丞捧着夹宣入了紫宸殿后没多久,便匆匆着步子出来。
此时他的手中早已没了先前从穆染那接过的东西,疾步出来后,眼见长公主还站在原处,便兀自松了口气,接着行至对方跟前。
“殿下,陛下宣您入殿。”他的声音愈发恭敬了。
这结果是穆染意料之中的,因此也不觉得惊讶。
她只是略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便独自一人入了紫宸殿。
而她入内后,殿中丞便同先时的陆斌一样,摆了摆手,叫候在殿外的内侍将那厚重的殿门关上。
穆染入了殿后,便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紫宸殿她来了许多次,可主动来的次数却极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不必说是眼下这样的心境。
她记得自己最初的两次来紫宸殿,心中是压抑而抵触的,后来一次便是轻松安逸的。
可这次……
她缓缓呼出口气,指尖也不自觉地一松一紧。
清浅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穆染不多时便到了天子日常理政之所。
今日的穆宴穿了身玄色暗纹常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长眉斜飞,薄唇微抿,他低着头,似是在看手中的折子,可右手的掌心却压在御案之上,而御案与掌心之中,是一章薄薄的夹宣。
听着那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穆宴的手背也慢慢有青筋爆出,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可他面上还是如常的神色,甚至在发现了穆染已经到了下方时,慢慢抬起头,同往常那般唇边勾起一抹笑,缓声道:“皇姐,你来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正常极了,面色没有丝毫异样,穆染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却能从对方的双目之中发现了什么。
“穆宴。”她没有走上去,反而在下面停住了,微微抬头,看着上方的人,声音清冷缓慢,“刚才那夹宣的上的内容你看见了吧。”
穆宴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却还是强撑着道:“皇姐写的,朕竟有些不明白。”
穆染却没急着说话,只是一双空灵的双眸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什么,好半天后,才徐徐开口:“我只问一句,你和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皇嗣?”
这句话便同一把利刃一般,直直地扎向穆宴的心中,叫他一时疼得松了压在御案之上的手。
却因为已经压了许久,导致那夹宣已经粘在了掌心之上,而他这样一抬手,那纸张便一道被他带起,却又因着并非完全粘住,因此他刚抬手想要收回指尖,那纸便忽地从半空中落下,接着缓缓掉落在地。
恰好写的有字的那一面朝上。
清隽而雅致的几个字在纸上显露,透过殿外印照进来的日光,叫人一览无余。
那上面写着。
——我都知道了。
穆宴方才便是看见了这上面写的东西,才匆匆叫了那殿中丞去将穆染叫进来。
他原本是不敢见穆染的。
因为昨日听了陆斌说的话,他便顿时失了同皇姐见面的勇气,甚至连夜里都不敢再去明安殿。
今早一起来便下了那样的旨。
他虽然告诉着自己一切应当只是巧合,和心里却十分清楚。
只怕没有什么巧合。
所以他才想着逃避。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可当看见那夹宣之上的内容时,他才忽地意识到,若是此时不行动,只怕日后便会越来越糟。
所以他让穆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