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公主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清脆悦耳的童声在一众大人中显然尤为突兀,连头戴大红盖头的黄雅嫣都听到了,略显单薄的身子猛然一震,险些失仪。情爱之事,谁动了情谁在处于劣势,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更是如此。
弘治可怜她的身世与自己相似,总拿她当胞妹宠着,宠得这孩子一向胡闹惯了。现下有外宾在场,弘治可就不能由着她胡来,笑道:“琳儿,小王子是要回土鲁番的,你跟他走了,那朕就把你的封地收回了。”
公主撇撇嘴,“那算了,这王子还抵不上那块地呢!”三百顷庄地,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众人哄然一笑,一场尴尬也就化解了。因是远嫁,我们这些送亲之人一直送到了宫门口。义母病重起不来床,只有义父与何澦前来相送,笑尽管是笑着,可那笑却比哭更苦涩。而雅嫣无一个娘家人来送,我与皇太后且凑上一个吧。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若要成全自己,就不得不有所放弃。
迎亲大队出发前,土鲁番王子又折了回来,下了很大决定似的,朝弘治恳求道:“小王有一句话,想请皇上替小王向‘她’转达。”
我倒是好奇,他都已经娶了黄雅嫣,还有什么不足的,还想对春风致说什么呢?
“什么话?”弘治问。
“小王曾对她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来娶她为妻’。我来了,虽她不肯见我,但也无憾了。”土鲁番王子说完,向弘治行礼告退。
我却惊呆在原地!
我长大了就来娶你为妻!这不是梦中的男孩对我说的话吗?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梦,却原来是老天对我的暗示!我梦里无法确认的男孩竟就是土鲁番王子?为什么我竟记不得他曾对我说过这话?
老天,你竟是这样作弄我?让我竟亲手将前生缘定的男人送给了别的女人!
“王子殿下!”我不禁喊出了声。王子回头,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我。我极力忍泪,却是哽咽出不得声。
“娘娘有什么事吗?”王子笑容奕奕,他脸上全是那种幸福的初为人夫的满足与幸福。
若是此刻我说出自己就是春风致,他一定会抛下黄雅嫣,不顾一切地带我走,而弘治岂能允许?他不仅会杀了我,就连何氏一门与顾家也无法逃脱!王子若以死护我,在大明出了事,那两国事必然交战,永不安宁!
只为我的一句话,我眼前所有的喜庆的红色都将化为浓腥的鲜血!满天的喜色变为血流成河!无数人的幸福,无数个家庭因此毁灭!!
“娘娘?”王子再次催促。
我仿佛用尽此生的力气才化出一个笑容,“请王子好好照顾黄妹妹,就像待‘她’一样,‘她’会看到的。”
王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小王知道一切都是‘她’的意思,一定会按‘她’说的话做。请娘娘放心!”
他转身离去,我亦回过身去,眼泪夺眶而出。
这都是命!我本就是为报仇而来,我本来就不配得到幸福!我看着那巍峨的宫墙,我这一生势必逃不脱它了,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贵人。”玉璃如婳慌忙扶住我,拿出锦帕为我接泪。她们是第一次见我哭得这么伤心,哭得这么失态。
弘治用一种古怪而冷漠的表情看着我,连半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我知道我不该提“她”,弘治定是在怀疑我知道了什么。
玉璃也瞧出了端倪,急忙对我道:“贵人与郡主真是姐妹情深哪!外邦王子当然比不得咱大明的将军,贵人是该好好敲打他一下,免得怠慢了我大明的郡主。”
为了打消弘治的疑虑,我只得忍悲出声,“外邦野蛮,又隔得那样远,谁能管得到他?都赐了郡主给他,这王子还口口声声还要找什么她,岂不气人?!”
弘治听我这么说,神情方才缓了些。
皇太后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轻轻叹了口气,“才有了两个女儿,又一会子都不在跟前了。”她朝弘治道:“早知如此不舍,以后哀家都不认了。”
弘治甚是孝顺,忙赔着笑脸道:“母后放心,朕已经下令永绝贡道,不会再让母后行为难之事了!”
永绝贡道!?王子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这就是弘治与王子商定的条件吗?为了不再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有关春风致的半个字,他宁愿舍了一个贵人,舍了一个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