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个皇宫,我来去自如,自然把这些人的来来去去看得清楚,可说到底我也无法入室去窥探,也并无通天之能,深夜里沈妃独自一人,身边也不曾携带宫女,我也不知她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大概还是与蘅溪有关,蘅溪本以沈妃宫女的名头住在宫中,现在却意外得宠,而且一来就“怀了皇嗣”,身份尊贵,受尽宠爱自不必说,饶是沈妃这样端庄持重的妃子,大概也会生出些嫉妒之心来。
回到万安宫去,何阮屋中,烛火竟还没熄灭,可屋子里却并无人影,看上去很是怪异,渐渐地,我心中一个想法越发地强烈:她出事了。
我跳下墙去,依着屋子周边一步步往前,直到来到偏殿门口,透过窗户,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异样,然而窗户却微微开了一个缝隙,我顺着缝隙往里面一看。
何阮倒在地上,眼珠子瞪得老大,面色铁青。
我心中一紧,直接推开门去,可我终究来晚了一步,她已经死了。
尸体尚未完全凉透,应是才死不久,我感到悔恨不已,方才还见何阮独自一人在房中不知干什么,怎么转眼才去了一趟储秀宫,她便已经惨遭毒手,我见尸体见惯了,便也不觉奇怪,只怕这一幕若是被宫里哪个宫女太监撞见了,肯定要大叫一场,把六宫中人全部引来。
趁着没人发现,我仔细看着何阮的尸体,她眼睛睁得老大,看上去甚是吓人,也或许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东西,身上没有大的伤口,可小后颈却发现一个微小的伤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刺过一样,也是这一片,肤色周遭青筋暴起,铁青之色一直蔓延到脸上。
只有一种可能,这刺入颈部后端的定然是针刺一类的暗器,且暗器上有毒,大内有这样的高手不足为奇,可究竟是谁要置何阮于死地?谁最有理由?
如果从女人之间的争斗这一点来入手,何阮脑子本就不灵光,处心积虑杀她也没什么必要,可想到这里,方才沈妃匆匆离开的模样却又忽然浮现在了面前,照我看见的沈妃的时间地点,若是要趁机来杀何阮,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沈妃平日里和何阮并没有什么往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嫔妃,一个是才从浣衣局里爬出来的嚣张女子,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想不出沈妃会有何动机。
我看了看四周,顿时觉得身体后面开始发凉,似乎每一个毛孔收吸取了足够的寒气。
屋子的东西都还在,只有那只镯子不见了。
到这里,我几乎可以断定,杀死何阮之人和妖凤有关,或许不仅仅是何阮,就连我也有被盯上的可能,我虽是杨府的得意刺客,可山外青山楼外楼,谁知道这宫里还躲着什么别的杀手,我踌躇不定,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了杨懋。
屋里一片静谧,外头也是鸦雀无声,杨愗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进房来,就在我身边,蹲在地上看着何阮的尸体,烛火微颤,映照着他的半边脸,另一半边脸则隐在黑夜中。
杨懋会出现在这里,不声不响,委实惊人,平日里他性子浮躁,倒是让人忘了他身手向来不差,之前他也并未说过,要和我一同前来,事实上,和祸国妖凤有关的事,他几乎已经是撒手不管的状态了,整天便研习诗书,研究道家经典。
月色萧索,杨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却又不说话,良久才道:“先别忙着看尸体,玉镯也不用找,先回府去。”
他声音低沉,略微带着些沙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和平日里他的声音不大一样。
我很是惊诧:“你怎么在这里?对于何阮的死,你有头绪?”
杨懋摇摇头:“这里随时会被发现,不管有没有头绪,都先回去。”
虽不知他何以深夜现身,我却还是只能听他的,谁知才一走,便不慎落入了别人的套,才一出门,便有四个黑衣人,从周边的假山花木中现出身来。
这四个人体型与我不相上下,用黑色面罩掩面,手中都握着短剑,是宫廷里的杀手无疑,一般来说,皇上的身边会有这些御用的杀手,若是看什么人不顺眼却又不方便除了,便会让这些杀手暗地里将那人解决。
如今这样的杀手却被我遇到了,我一直在查探关于祸国妖凤的事,却没有想到,我以为自己在暗,实则在更加黑暗的地方,我早就被人盯上了,何阮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夜黑风高,此处又无巡逻士兵,我看看身旁的杨愗,他转而面对我,伸手缓缓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那是另一张脸,我从未见过的一张脸,好家伙,杨愗竟然是有人伪装的。
是我一时疏忽了,四个杀手显然都是这个人的手下,他伪装成杨愗,毫无疑问是针对我而来,这人脸色苍白,似乎略有病容,身子骨也不壮实,可他身边四个黑衣杀手便不同了,显然都是练家子,绝对是大内好手。
我虽不明真相,可仔细一想,却也惊人,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就被盯上了,并且伪装杨懋这人知道我经常在哪里活动,周围都是些什么人,最相信什么人。难怪我听他声音低沉,想来这人也不能完全装出杨懋的声音。
“留下名字来。”我道,可面前那人却一副冷脸,缓缓往后退,倒是那四个杀手围住了我,我怎么说也算是杨家的一把好手,若是今日败给了这些宫廷刺客,那便是丢了义父的脸,再说,这人难道真以为去区区四个刺客便能困住我?
要解决所有人,我虽无把握,但是要逃出这里,我的伸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与之纠缠不是办法,我看准了一旁的花台与墙面,打算接着就从这里一路溜走,这些此刻看着虽厉害,但怎么也不至于一路追着我。
可我正待要跑,忽然身后便是一阵寒气,等我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晚了。
我没想到,我还是输了,输在我的过度自信上。
才要拔出腰间的软剑来,不知哪里来的一刀,从后面正正地穿过了我的腹部,起初我还惊诧,是谁那么快,那么准,等反应过来,疼痛已经开始由腹部蔓延开来,衣服渐渐被鲜血染湿,双腿开始发软,膝盖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我知道,这么一倒,只怕再难站起来了。
那面色苍白的男子还是没有说话,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个太监,以及我今夜或许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费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睁开眼睛,一个女子走了过来,我看她的鞋子,觉得有些眼熟。
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