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我不喜欢站在阳光下以等爱的姿势伫立太久,那样会让自己整个人慌了神。落荒而逃的感觉。
那段时间与宁渐的沟通越来越少,听说他在学校处了对象。我告诉自己这几乎不可能,纯粹属于谣言。只是在某天看到他与一女生牵手路过我的身旁,却不曾与我打招呼时,我整颗心遽然瓦解。那种叫做疼痛的感觉瞬间席卷整个心脏。
醒来终究发现这只是一场急促的梦,我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些。
一年前或是两年前?
我告诉宁渐,我已经不在是几年前那个尾随他身后的小孩。然后转过身,向着河边的方向走。想起宁渐曾追过我于这条泞泥的小路,那个时候他给了我一条半截的项链,他说,延,这算是我们的兄弟链。我笑着说好。
慌张地搜寻起穿于身上的所有口袋,试图找到那条从未带过的项链,却只抓到了一层一层的寂寥。
事隔这么多年的事,谁还会记得。
就好象小学时那个在班里称霸王的刘春,此时又到了何处,是否还是那么霸道。还有初中那群一起玩过幻想的朋友,又进了什么样的高中。
他们说,年,全班估计就你和宁渐最幸运了,同在一个学校。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宁愿不曾与他读一个高中,哪怕只能靠古老的书信方式来往,都不愿意成天见到他牵着夏霓的手,那样耀武扬威地间接伤到我。
他的确是恋爱了,而且这样地招摇。
[自笑自语,自欺欺人]
我慌张地跑去旧年码头,试图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发泄情绪。南离说,哟,延年,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不说话,拼了命地灌酒。直到感觉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翻滚,跑进卫生间干呕不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凌乱的发散在眼前,我张开嘴笑,张延年阿张延年,你瞧瞧你现在这副德行!
似是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出卫生间,依旧坐在最西南角,这是我最喜欢的位置,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玻璃遮住,别人看不到我任何的思绪。
哪怕我再悲伤,再绝望。
期间我看见某个很象宁渐的影子,便疯狂地跑上去拍他的肩,试图若无其事般地说,嗨,宁渐。
南离拉着我坐下,说,你这个小孩,真让人揪心。十七岁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咧着牙对他笑,我说南离我爱死你了。能不能再来一首唱到我伤心欲绝的地步阿?
他站起身敲了敲我的脑袋,说,延年,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来给你想办法。你不会是失恋了吧?哈哈,被哪个女孩子抛弃了呢?
我躺下,拿起一瓶啤酒往身上浇。不停地笑。
没有恋爱,又哪来的失恋。而这样的爱,又在几许时,能容得我说出口。
夜里的旧年码头毕竟还是人多一些,一大片一大片的灯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我突然又有种想呕吐的感觉。这两年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何偏偏到此时,才发现若悲伤的时候,只有这一块地方,才能容纳下我百转千折的眼泪。
南离说,延年,我是这样地不忍看你难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望向我的,我能感应出他眼底里透出的心疼。可是我已经难过,再不忍,也是难过。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又何必再说出口。
我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
[覆盖不了的悲伤]
冬天是个让人讨厌的季节,得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都变得胖胖的。宁渐与夏霓来找我的时候地上积了很厚的一层雪,白茫茫的。而旋转在空中的那一片片的雪花却被风一吹,拍打在脸上,顿时有一种浸入心底的凉。
我指着远处一片不曾留下任何脚印的雪地对他们说,如果再滴上几滴殷红的鲜血,便也算得上是一幅完美的画了。
夏霓站在一旁不做声,宁渐浅笑,延,你还是如高中时那么极端。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已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煎熬。煎熬在谁与谁的恋情,煎熬在他们面前的故作轻松,也煎熬在那种闪光灯下怀念过去的日子里。
回忆确实是最伤人的,想着曾经和宁渐一起游玩过的碧波水庄,我的眼泪就在转身的刹那掉了下来。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再一次与你共同走完同一段旅途。亦或许是今生都不再会。
我说,宁渐,现在我们应该去欢乐谷不会被赶出来了吧。
宁渐皱了皱眉头。你还记得那些事阿。
夏霓望着我笑,说延年,我们还要去买一些过年用的物品,就不陪你久谈了。她挽起宁渐走的那一刻,我以为宁渐会挣开她的手,毕竟已有一年不曾见面。
可是宁渐只是微笑地看了看我,说,那好,延,我们先走了。
有几秒的恍惚,原来这么久后,我连一个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再有。
我说,恕不远送。
漫长的夜,就如同缠绑在心间的那束荆棘。倒了杯咖啡,我想起有多久没再去过旧年码头。而我确信在那段时间宁渐是知道我去过的。只是他没有说出口罢了。
趁着白茫的雪前去了旧年码头,路过那片干净的雪地时,我刻意咬破了食指,血一滴一滴地溅落。融化周围的一小片,然后渐渐融合成一种叫做血水的液体。刺眼的红也越来越淡。——终究是成不了一幅画的。就好象我的思念,,再浓烈,再多么地入心入肺,也终究没有任何结果。
被白雪覆盖的旧年码头似乎并没有掩盖它的光芒。漆黑的夜幕里,我还能看得见南离蹲在门口,似乎有些狼狈,蜷缩着身子,嘴里叼了根雪茄。他见我过来,便对我招了招手。
我笑着走过去,怎么,南离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他用一贯的微笑来回答我。他辞职了。
那一夜我们就象两个被人群孤立的孩子,在河边不停地抽烟,酗酒。直到嗓子传过一阵一阵的疼。感觉到刺骨的风不断地席卷,席卷。肆意地侵袭我们的脸庞,我们看着彼此被冻得通红的脸颊拼命地傻笑。
有如两只相依为命的老鼠。
[我爱你,这么多年]
宁渐被杀害的消息传到我耳边的时候,只感觉到天昏地暗。
夏霓哭哭啼啼地在电话彼端断续地跟我讲。在没有挂断电话之前,我便丢掉了电话。整个人重重倒下,脑袋一片空白,眼泪疯涌而出。
或许南离说的是对的。
你用一转转身离开了我,我却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而我们最后的对白,却是我的一句“恕不远送”。
我没有再打电话给夏霓问及关于宁渐的事,我害怕了解得越多,剧烈的伤口就会愈加疼痛。
我只知道整日呆坐着,回忆这么久来你给予的一点一滴。那时候你还说,延阿,等我们长大了有工作了,我们两就合盖一栋楼,只有我们两家住在里头,春节的时候就互相去拜年,等我儿子出生后,你就是他的干爹爹,而等你儿子出生后,我也要做他的干爹爹。
你还说,在我们彼此都结婚之前,一定一定要再陪我去碧波水庄玩几天,你说,你那么怀念那里的山和水。
哦,对了,最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来不及听我告诉你,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决定好去碧波水庄的那一天,我打电话给夏霓,我说,出来散散心吧。她立刻挂断了我电话。我也不再拨过去。
也是,警察都还在紧急地调查之中,又有谁愿意以散心的理由试图抛开这悲伤。而我所谓的去散心,亦不过是想去回味一下那时的感觉罢了。
在清理行李的时候突然掉落一条已经有些生锈的项链。我拣起来,压抑不住内心如针如刺的痛楚,失声痛哭。我们的兄弟链,至此,三年了。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的思念,谁肯来细心倾听?
我也想要长厢厮守。
[离开,剩下几季荒凉]
我选择了坐火车,由最开始的旅行变成了搬迁。
去了旧年码头,南离已经离开。而且很久。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喃喃,宁渐,我再也不会进这栋楼了。再也再也不会。
拿出手机,找南离的电话,心想我要离开了,也该来道个别。只是无人接听。我放下电话仰望天空,一种莫名的思绪开始疯长。
我想起那几年我们曾踏过的哪街哪号。还有我生病那天你背着我路过旧年码头的情景。都是这样如刺猬一样扎在我的心间。我想要追随在你身后继续跟着你走过几季温暖的春天,然后看着你结婚,生子,那时候我定会被你邀请当伴郎。
让我微笑着老去吧。就算我再舍不得。
火车即将抵达碧波水庄的时候手机响起,是南离的一条信息。
他说,延年,你在外面还好吗。我明天就去自首了。对不起,我是真的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地为他揪心,难过。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就今天晚上。旧年码头前我等你。
我闭上眼,转身侧在窗口,不愿意以任何形式流下半滴眼泪。
可是南离,若我那天不曾与你在河边抽烟酗酒,不曾与你说起那段入心入肺的思念,不曾告诉你,我是这样地痛苦。那么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对么?
那我会安静地看着他与夏霓幸福,安静地等待他们结婚,安静地在祝福与煎熬里度下剩下的时光。
那样的一切才是我想要的。南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