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扯痛小姑头发的年轻化妆师小张便尖着嗓门儿劝道:哎哟,春姨!你就别哭啦,是你把人家打了,又不是人家把你给打了,你哭个啥劲儿呀!快把泪痕给擦干净吧,马上就上场啦!瞧瞧瞧瞧,这刚给上的妆,又给哭坏了! 关你屁事啊!小姑冲他吼道,摸了一张面巾纸就开始擦脸上的泪花,又自己补了补妆,就出去了。
尖嗓门儿的年轻化妆师小张便挠着头,自言自语道:可真是只老辣椒啊,唱戏带劲儿,骂人更带劲儿,却想不到啊,这打人最是带劲儿,可是活活演了一出《花木兰》现场版啊!另外一个女化妆师用画眉毛的笔刷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便跟着跑出去了。
我到洗手间好好洗把脸,又在那个尖嗓门儿化妆师小张的帮助下换了一套他们的工作装,把那件扯破的衣服扔掉,才走回观众席,若无其事地坐在焰子哥哥身边。他看到我,抱怨道:真是的,一去就去这么久,把我凉在一边。我勉强冲他笑笑,说:我的好焰子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嘛。你看,他们这不是人手不够,给他们打下手去了嘛,瞧瞧,还赏我一件工作服,多帅!
他白了我一眼,用荧光棒在我头上轻敲了一下,便呵呵笑着。我看着乐得跟孩子似的他,突然感到一丝忧虑。那个发了疯的骆扬,刚才在化妆间里扬言不会放过小姑,毕竟他们还是曾经的恋人,都不肯放过她;那他会不会为了报复我,对我的焰子哥哥不利呢?但立刻,我又把自己的这个荒诞想法给驳倒,我简直就是神经质,想得可够多的。
之后的那几折戏,我一折都没有心思看。我满脑子胡思乱想,偶尔看一眼身边的焰子哥哥,他倒是看得欢喜,跟着那群观众疯子似的欢呼。
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到家,洗了澡我便睡了。就要开学了,焰子哥哥也辞了渝香子火锅店的临时工,钟老板如约给了他两千薪水,拿到薪水那一刻,可把焰子哥哥乐疯了,说一定要给我和妈妈买件礼物,我们都千般拒绝,一定不能买,买了就不理他了。辞了工的焰子哥哥也没住火锅店了,现在他就住奶奶以前的房间。
但今晚,我却把他叫过来陪我睡,说我一个人害怕。
房间里空调温度调得较低,并不炎热,反而一阵清凉。屋里弥散着檀木香的蚊香,令我歆醉。焰子哥哥从我腰间伸过手来,在后面环抱着我,说:怎么你好像在发抖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啊?然后,他又抻过手来探我的脑袋,又在他自己脑门上胡乱摸了一把,自言自语道:不烫啊,这是怎么了。 我害怕。我淡淡地说。
焰子哥哥笑了笑,轻轻揪着我的耳朵,说:小傻瓜!你怕什么呢?我转过身,拦腰抱住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像一只粘人的小猫。我的声音在他怀里给压得像嗡嗡的蜜蜂:我怕你有天会离开我。焰子哥哥便捧着我的脸,在黑夜里笑笑,安慰我:你说的什么傻话呢?我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就像戏里的潘必生那样,至死不渝。怕是你以后嫌我烦,要赶我走呢……不过就算你赶我走,我都跟狗屎一样粘着你不放手。
我便给他这个臭哄哄的比喻逗笑了。笑得够了,我才说:是我看了戏想多了,这戏啊,总这样让人遐想太多,思绪飘飞。别管我就是了,快睡吧。第二天,一阵手机短信的声音把我闹醒。我揉揉眼睛,焰子哥哥还沉睡梦中,双手合上,枕在脸下,乖巧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婴儿。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刺破重重迷雾,我看着梨木地板上那一串串窗外榆钱叶洒进来的影子,心静如水。
我懒懒地打开手机盖,短信是白亮发来的,真不知道这死小子又有什么新鲜事要告诉我,但我祈求老天,最好不是又来跟我打探关于康乃文的私家消息的。
短信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凌乱不堪,一看就是那种从小作文就写得差劲的学生。前面大概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开学的事,约定什么时候坐哪班车去学校。白亮的重大志愿落榜了,第二志愿填的也是西南师范,服从调配,不知怎的就给调到文学院去了。
讲好开学的相关事宜,却抛砖引玉牵出后面一个令我惊讶万分的消息:我爸爸查到了,上次诬告星辰红十字基金的指使人,就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戏剧大师,骆扬。
我像刚受了一场灭顶之灾,毫无知觉地坐在床上。我实在想不明白,骆扬为什么要诬告大熊的红十字基金,他和大熊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他到警局蹲那多么天?我越想越害怕,后背一阵冰凉,像骆扬这样有钱的大老板,肯定不是冲那笔善款来的,莫非他误会我跟大熊之间有暧昧关系,所以心生嫉妒,才想方设法要陷害大熊的?
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骆扬现在就像个疯子,一时温柔得巴不得把人含在嘴里,一时又凶狠得跟个杀人狂魔似的,失去理智的时候尤其可怕,所以,也不排除他对大熊下毒手的可能。
我提心吊胆地看了看仍在睡梦中呓语的焰子哥哥。我真的担心焰子哥哥也会出事,我害怕骆扬万一哪天真疯了,对我的焰子哥哥不利,那该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力去保护他?我自己在骆扬面前都懦弱得跟刀架上的羔羊似的,又有什么能力谈什么保护焰子哥哥?
吃早饭的时候,我忽闪想到过几天就要开学了,突然想到医院去看看那个患肾病的天使男孩儿连华。于是我对焰子哥哥说:快点吃,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