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地基的深度不够。”榴花认真地说道。
杨老四自认经验老道,对榴花的话毫不在意,笑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叔打小就跟着师傅干这行,镇上许多大户的宅子我都出过力,这地基该怎么挖我还能不清楚?”
榴花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无法说服工头的,可那样一来,她又怎么解释一个乡下丫头会懂得这些?但如果不阻止工头施工,将来出了事故,自己良心又难安。
就在她思来想去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油坊工地旁边的大路上。
杨老四看见马车,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赶忙从基槽里爬上来,整理衣着。
马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一个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另一个则是随从装扮。
二人下车后直奔挖好的基槽而来,杨老四赶忙迎了过去。
“榴花,咱们走吧。”金宝拉了拉榴花的衣袖道。
榴花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正走过来的两人身上,从工头刚才的表现来推断,来人肯定是油坊的主家。
她这时心里已有决断,无论如何也要把地基的问题向主家说出来,此时很有可能关乎人命,不能视而不见。
“詹大公子,你怎么来啦。”杨老四恭敬地向年轻公子行礼。
年轻公子微笑道:“今儿要下基了,左右我也无事,就过来瞧一瞧。”
“詹大公子请放心,我杨老四做事向来稳妥,绝不会出岔子。”杨老四点头哈腰陪在年轻公子身侧。
这年轻公子看面相应当不超过二十岁,长眉如用浓墨描出来的一般,双眸灿若九天朗星,五官脸庞俊朗不凡,一举一动温文有礼,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养。
此刻他脸上仍维持着先前的笑意,语调舒缓柔和:“杨头的名声在黄泥镇无人不知,我自是信得过的。但有道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尤为重要。这座油坊关乎我詹家多年的基业,我不得不谨慎呀!”
“大公子说得极是。”杨老四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挖好的基槽处。
那詹大公子细细观察了基槽的底部和两壁,瞧着一旁地上堆积的酱紫色泥岩,惊奇地道:“这种岩土倒是少见,就是不知以此为槽底是否坚固。”
杨老四极有自信地笑道:“大公子请放心,此种岩土在我们黄泥镇叫牛膏石,以往挖地基时我遇见过不少,屋子到现在还是好好的,绝无问题。”
詹大公子点点头,榴花此时突然开声道:“这种岩土是上古时期由紫色砂石和黏土沉积挤压而成,长期埋在地下,吸收水分会产生黏性,看上去很坚实,但是结构松疏,一但里面的水分蒸发,就会变成散沙。这么点深的基槽,恐怕屋子盖好,不出几年基脚就会断裂变形。”
詹大公子闻声,转眸看去,见是一个未齐笄的姑娘,表情甚是惊讶。
杨老四顿时黑了脸,喝斥道:“丫头,大叔我干这行时你还没出娘胎,盖的宅子从来没出过问题,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榴花并不恼,微笑着耐心地对杨老四道:“叔,我看你年纪跟我爹差不多,盖宅子的时间最多二十来年,一般屋子用你这种法子下基,二三十年内不会出现问题,但你现在盖的是油坊仓库,基脚便无法承受那么大的重力。”
“黄毛小丫头,危言耸听。”杨老四脸色不悦,斥责完榴花去看詹大公子,见詹大公子凝眉沉思,生怕他听信了榴花的话,怀疑自己的能力,赶忙道:“东家,你千万别听这个乡下丫头瞎胡扯,我老杨走南闯北,盖过的宅子比她见过的还多,这地基该如何挖心里头有数。”
詹大公子微微颔首,并不答言,目光却投注在榴花身上,似是在衡量榴花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
榴花腹有真材实料,见那詹大公子在望她,也淡然若定的予以回望,丝毫不见紧张。
此番情形令一旁的杨老四和金宝不安起来,杨老四是担心自己的差事不保,却又不敢再贸然开腔,金宝则是害怕那俊俏公子看上了榴花。
詹大公子默然半响,琉璃样的双眸光华闪耀,微笑启唇:“姑娘先前之言见解独到,字字珠玑,显然对岩石土壤甚有研究,不知姑娘师从何方高人?”
榴花已想好了应对之词,泰然答道:“我只是个普通乡下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刚才那番话是村里有人家在盖屋子时,打地基遇到了相同的情形,我从一个老师傅那里听来的。”
她这话一出,另几人皆时全然不同的表情。
詹大公子了然中带着失望,他原以为榴花会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没想之前的高论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他的随从面露鄙夷,杨老四眼里闪过高兴,金宝挠头细想近年来村里谁家盖过屋子。
榴花将几人的表情收在眼内,心里很是无奈,以自己这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身份,确实难以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