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对面,则是素衣胜雪的阙清云,酒过三巡,其人面色不改,将佩剑横在膝头,取了一张绢帕,细细擦拭剑身。
距离她们不远还有另一桌游客,正热切地讨论着皇帝新下的诏书。
天祭将启。
皇帝正值壮年,虽因故废了双腿,但勤于持政,这些年来,算是不功不过。
众人已探讨许久,思来想去,唯立嗣最有可能是天祭的动因。
可那大璩皇宫之中,只有一个公主,难不成,国君打算立公主为嗣?
王朝有史以来,也并非没有女子掌权先例,但公主尚未及笄,皇帝也可再娶,这么早便立其为嗣,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黎民百姓哪里能揣度得透帝王心思,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乱七八糟,众说纷纭,大多数人都为国君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不解,同时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头脑的,陷入了沉默与深思。
船首一位瞎眼的白胡子先生沉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国之将倾,国之将倾啊!
小二给玉潋心再上了壶酒,玉潋心鼻子动了动,酒香怡人。
她将手中杯盏斟满,遂举杯问阙清云是否愿与她同饮,不料阙清云竟摇了摇头:为师已然醉了。
玉潋心笑,手腕回勾,嗔她:师尊骗人。
阙清云但笑不语,玉潋心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哐啷
酒盏自其手中跌落,玉潋心神态迷惘,用力眨了眨眼,愣怔地瞧着眼前两道重影,疑惑道:为何竟有两个师尊?
话音落下,她撑着脑袋的右手没了力气,脑袋往下耷拉。
却在磕之桌角的前一瞬,身前人探来一只手,将她前额护住,免叫她待会儿醒来,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包。
噗通之声接连响起,除了阙清云,画舫上的游客纷纷软倒昏迷,没一会儿,琴音也消了下去,本该歌舞升平的船上,竟是一片寂静。
一席青衣现身于船头,如暗夜之中悄然出现的幽魅。
东冥乐靠坐着船沿扶手,好整以暇地与阙清云遥遥对视,远处萦萦而来的歌舞声更衬得此地气氛诡异。
东冥乐轻笑着打破沉寂:阙宗主既知酒中下了迷药,为何不阻止潋心妹妹饮下那杯酒?
她语调轻快,面色却颇有几分好奇。
明明阙清云避她入蛇蝎,怎么今日所见,好像又与先前的印象有些区别。
自玉潋心倒下,阙清云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面对东冥乐,她自不假以辞色,闻言只道:因为阙某想和东冥姑娘单独聊聊。
其声清冷,态度孤高,可没有半点礼遇的姿态。
东冥乐眼睛里笑意始终平和温婉,可口中所说的话却格外轻佻:没想到,阙宗主为了与乐单独见面,竟不惜任由潋心妹妹饮下迷药,倘使潋心妹妹醒来得知此事,不知该多么伤心,一片真心错付了呀。
阙清云并不为此言所动,膝头佩剑翻过一面,从容不迫地擦拭银亮的剑身,同时波澜不惊地说道:据我所知,东冥氏族内,已有五百年没有出现能觉醒血统的后代。
此话一出,东冥乐视线微凝,脸色也沉了些许,虽面上不显,但其气息些微改变,于高手交锋之时,已算将心事袒露无疑。
不等她斑驳,阙清云便自顾自继续说:你大费周章设计炎氏君王,挑动天祭仪式开启,不就是担心你们东冥一族在你手中没落。
话音稍顿,拭剑之人抬起头来,与船边的青衣女子对视,扬声道:倘使阙某不遵你的意愿,干脆将这一切都毁了去,东冥乐,你当如何?
东冥乐脸上神情已不复轻松,两眼幽寂,良久,方呵出一口气,无奈摇头:不愧是天玄之主,一代圣君,乐心服口服,不过
倏然,她话锋一转,不到最后一刻,哪能说得清鹿死谁手?
乐自佩服阁下的心胸与智谋,但万年前那件旧事,算是乐在阁下手中吃了暗亏,故而心有不甘,必得当面讨教!
阙清云亦正了脸色,似对东冥乐刮目相看,遂道:阙某自当奉陪到底!
言罢,突然一只酒盏掠空而过,击向东冥乐身侧围栏,将对峙中的两人视线同时吸引过去。
玉潋心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眸光清明,哪像刚刚昏过去的人?
她红裙艳艳,懒洋洋地倚在座上,视线先掠过东冥乐,随后看向阙清云,意味深长地挑挑眉,笑道:你们两位,可别太嚣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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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玉潋心突然醒来, 亦或是从一开始就假意昏迷,一番表演毫无痕迹, 技巧娴熟,连阙清云都被诓骗了去。
东冥乐眼中笑意不减,见那师徒四目相对,竟轻笑出声:既然潋心妹妹醒了,乐便不多打扰,祝二位相处愉快,告辞!
言罢身子往后, 翻过画舫围栏倒向湖面, 几个起落便隐于夜色之中。
阙清云斜眸觑一眼她的背影,心里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猜到东冥乐会来,同时,东冥乐也料到与她正面交锋胜算不足, 故而略施小计,摆了她一道。
那小二盛给玉潋心的酒水中,所给药量不足以生效, 但却能叫玉潋心觉察。
因此,以玉潋心之聪慧,干脆顺水推舟, 看看她的师尊和这东冥乐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这下好了, 阙清云聪明反被聪明误,东冥乐鞋底抹油跑得飞快,留下这一地烂摊子, 稍一细想,便觉头皮发麻。
潋心她张了张嘴,语气颇为无奈, 你且听为师解释。
嗯?师尊要向弟子解释什么?玉潋心挑着一侧眉毛,笑容格外灿烂,像盛开在四月的桃花,朵朵明艳,解释您为了和东冥乐单独见面,竟任由弟子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水么?
阙清云一个头两个大,事实胜于雄辩,她现在怎么说都不合适,便是跳进这湘水之中,也洗不清了。
玉潋心脸上笑容愈是璀璨,阙清云愈觉自己脚下是方泥潭。
是为师错了,为师不该如此。
比起寻找合理的借口搪塞,或许直面对方的愤怒才是最合理,也是唯一解决问题的途经。
这般坦诚地道歉倒是出乎玉潋心的意料,她还以为,阙清云今日能讲出什么大道理来修饰她的错处,掩饰其内心的慌乱。
毕竟,如果不是她中途醒来,待东冥乐走了,阙清云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她一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往后她也绝难想起,再以此为由借机刁难。
阙清云以往在这方面的劣迹可是不少。
她在意的,是阙清云的态度,是对方愿不愿意坦诚地放下骄傲,是不是以心高便端着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