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日本兵就要打来了,上海滩有法子的都躲出去避难了。
逃城那天,陈家的古玩字画,玉器摆件并家私箱笼,大大小小一共装了七十几个黑木箱子。摆在地上将整个大厅都填满了还不够。陈毓之带着两房姨太太车已经开出了光明路,却忍不住又折返回来,他蹬蹬疾跑到二楼来敲她的门,“我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他的声音急切,表情也是,再过半小时船就要开了,也难为他此时此刻还肯来问她。
宜早坐在榻上正在往脚趾甲涂一支章红蔻丹,不过眯眼回头,轻声说,“二哥小心误了时辰。”
人人都要要去香港,好像世上只剩香港一个好地方似的。人人都去的,我陈宜早偏不去。
这是她前几日说的。
陈毓之最后瞧了她一眼,到底转身急急走了。
而后不到十日,日军对上海发动了空袭。
那一天,炮弹如同急雨一样四处飘落,掷地有声的将一座座军事防御,甚至一重重民居夷为平地。日寇的军舰进入黄浦江上,军舰上的一支支炮口对准上海街头,每一支炮弹出膛,就造成死伤无数。
从那一天起,直到此后的叁个月间,宜早都一直辗转在各个阵地与教会医院之间,帮忙救治那些残破不堪的伤病患,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些痛苦无助的呻吟一日日充斥着她的脑海,使她再无闲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留下来。
十一月九号那天,淞沪守卫军被迫撤离上海,上海滩这块繁荣地正式被日本侵略军侵占。
陈家原本就人丁凋敝,父亲与大哥去了之后,家里就剩下二哥和她。
陈家的房子在租界里,大轰炸之后也好好的。可太空了,她不愿住,索性搬到了渝森路上的一处公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