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劢狡狯一笑,低声道:“合欢树。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这种树,如果用夫妻二人合欢后的洗澡水浇灌,会生长的很旺。”
“你说什么呢?没有羞耻。”乔若初刚坐定就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推这个不正经的丈夫。
佣人都是从相城带过来的,也不陌生,一会儿就把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
晚间是叫人拿了锅碗去东坡楼端回来的现成的饭菜,非常丰盛,也省去了外出的劳累。餐桌上林君劢一直给乔若初夹菜,吃得她都撑了。
饭后林君劢提议:“出去吹吹醺得游人醉的夜风,看看能否吹散我世俗的野心,与爱妻携隐山水?”
“君劢,成吉思汗建立王朝之前说过,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儿的痛苦声。如今日本人是不是也带着这种目的来的?”
林君劢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星般的眸子陡然深邃:“也许他们的决策者正是因为看到中国历史上有几次被外族征服过,才带着野心来的。”
从公馆逼仄狭长的弄堂走到西湖,他们十指紧扣,絮絮说着情话。夜中的西湖,美得不似人间。
到后来,他们干脆在湖边的凉亭里偎依着看夜空中的星星,看偶尔飞过的萤火虫,直到副官提醒时间,才携手并肩漫步回去。
乔若初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掐了一把茉莉,放入浴盆里,水汽氤氲着花儿的幽香,妖娆媚惑。她正惬意地享受着,忽然叫了一声,身子缩到水里。
“哎呀,我洗澡呢,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林君弯下腰把手臂没入水中放在她的腰上,“我同你一起。”
乔若初又羞又痒,还要往水里缩,见他已经进来了,于是换了个角度,背对着他。
欢情之后,倒在锦被上,她点着他的额头数落:“枉你读的圣贤书,自诩正人君子,羞煞人了。”“多情公子是情痴。”林君劢闭着眼睛回她。
怕她寂寞,他在杭州为她添置了一台新的钢琴,还请了山水画老师,让她充实他不能陪伴时候的时光。也是在这里,她同他学会了下棋,试着练起毛笔小楷,生活的点点情趣都沁满了伉俪情深。
暮年的时候,乔若初还清晰地记得,这次同他在杭州的两个月,她此生的幸福欢乐到了巅峰,任凭后来岁月怎么流转,他对她的情,都因这次春秋不渝。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光
无忧的时光流逝最快,以至于她还沉浸其中的时候,一翻日历,竟然要开学了。乔若初几次想对他说要不就转学到杭州来吧,大不了从头开始,可是她割舍不下玛利亚女校的杨校长和班主任梦晓瑶,而且她入学有些晚,转学的话可能要耽误一年,这点她有些犯难。
“你喜欢呆在相城就不动了吧。南京政府一直有意整编军队,我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杭州也未必呆得久。”最后林君劢替她做了决定。
从杭州回去,乔若初比从前圆润了些许,看起来更加面如桃花。辜家庶出的两位小姐知道她结婚了,大约略懂点人事,每次见到她都说些羡慕奉承的话。
看到这二位辜小姐,她记起来,在杭州的时候,有次林君劢她去沈儒南的府邸做客,见到了辜婉珈,她脸上早没了往日的傲娇跋扈,全是落寞和苍白。对她也算是客客气气的,乔若初惊讶于她的转变,心想并没有听说什么变故,这辜家大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沈家出来,她和林君劢闲扯辜婉珈的事儿,他说沈约和辜婉珈感情并不好,加上没孩子,总是争吵,日子不太好过,已经闹过好几次了。沈儒南为了顾及脸面,不准二人离婚,并且警告辜婉珈,想活着从沈家出去梅开二度是不可能的。
乔若初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庆幸自己嫁的人是可心可意的。
辜婉珈自从上次拒绝了谢咏明后,她以到找辜骏为名又去了一次上海。这次沈家派了两名副官给她,一方面为保护,另一方面也是怕少夫人在外面做点影响名誉的事情来。她铁了心想见谢咏明一面,到上海就直接奔谢咏明的医院,恰好那天辜骏出诊,不在医院里,她顺利挂了个谢咏明的号混了进去。
二人也算有缘,恰巧谢咏明科室里没人就诊,沈家的副官见少奶奶是为了看病而来,也不能冲进医生办公室监视,就在科室外面等着。门一关上,辜婉珈猛扑到谢咏明怀里,不敢出声,呜咽着抽泣起来。
谢咏明百感交集,紧抱着她不舍得松开。
“沈家不怎么肯我出门,沈约经常不回家,就算回来也和我分床睡,我们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可是沈家不同意离婚,还威胁我……。我不是不想你……。”
听着这个当初和气高傲的女人一番表白,谢咏明动了三分情,哄着她说:“跟来几名副官,要不我找人灭了他们,你就不要回去了吧。”辜婉珈急切抓着他的手:“不要,沈儒南心狠手辣,我怕咱们做事根本瞒不过他的眼。到时候不止你,连我哥都可能被连累,我不敢。”
“好好好,我不动手,那我们难道就这样苦苦思念着对方而不得见面吗?”
谢咏明的话不过是想打动她的心而已,他贪婪她的身体,并不足以拿出多大的决心来杀掉沈家的副官和沈儒南结仇。
家庭的失意让辜婉珈极力想抓住谢咏明这根救命稻草,见他有这份心,她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其他,狠心说:“我偏要任性一回。等会儿见了我哥,我要住他家里去,晚上你来。我就不信他们白天黑夜眼睛不眨看着我。”
谢咏明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太好吧?”
辜婉珈花容瞬间失落:“那我走了。”她转身要推门出去,被谢咏明一把拖了回来。
“别这样激动,我来想办法。”
他们说话时间长了,后面拿着号的人不耐烦,礼貌地来敲门问还要多久才轮到他们看病,谢咏明一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便写了下辜婉珈的病情,字迹飞舞的谁也认不出来,叫她到外面椅子上坐着等辜骏回来。
沈家的两名副官见少夫人在医院里等家兄,也没做他想,觉得来上海一次不容易,怎么也得去见识一下十里洋场的霓虹媚影吧,彼此一合计,决定轮流值班,既不耽误公事也不错过风流。
辜婉珈巴不得跟着自己的人都离开,不仅没责骂他们,还拿了不少的钱给他们,叫他们务必给家里夫人带些时髦的物什回去。两人自然是乐不可支,相互挤了挤眼睛,走了一个。
辜婉珈想打发另外一位也出去玩,没想到这厮太忠于公干,口口声声以担心她的安全为理由像狗皮膏药样贴身跟着。让她大为光火,却也不敢得罪。
下午时分,辜骏挎着药箱从外面回来,见妹妹辜婉珈坐在长椅上等自己,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婉珈,你怎么来了?”他原本疲惫的神经来不及放松又绷起来。
“哥,我想你了,想来上海玩几天。”
辜骏眉头一舒,“噢,沈约没陪你来吗?”“他忙。”辜婉珈黯然无奈地回了句。辜骏从妹妹脸上的表情似乎读出来他们夫妻二人并不和睦。
他把办公室门关上,请辜婉珈坐下,倒了一杯水给她:“你和沈约,生活的不愉快,是不是?”
“没,哪有啊。”辜婉珈要强,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
她不肯坦诚,辜骏岂有不明白的,“婉珈,你是不是该收敛收敛个性,好好跟沈约过下去啊?你和他,是自由恋爱,不存在包办婚姻中过不去的坎。”
“哥,你不要说了,如果有办法离婚,我是一天都不想在沈家呆了。”“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辜骏惶然盯着辜婉珈,刚才看妹妹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和丈夫闹了矛盾,跑回娘家寻求点安慰而已,辜骏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竟是走投无路的话。
辜婉珈搓着手,缄口默认。
辜骏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谢咏明就敲门进来了。“晚上,我请你们兄妹吃饭,一定要赏脸噢。”他回头看着沈家跟来的副官笑道,“长官也一起来。”